顾青山权衡再三,只得以退为进,冷声问他:“你潜入胡府自有目的,我们又何必耽误彼此时间?倒不如我把话说清挑明,屋外的侍卫已走远,我也非胡府中人,你意欲何为都与我无关,我也只当从未进过这间屋子。”
“哦。”
那人微微扬高又拖长的慵懒尾音像鱼钩似的,让顾青山莫名觉得自己是他已上钩的猎物,他又冷冷地说道:“听你之意,你进胡府又为何?”
“去药库寻味药。”顾青山知道想要打消他的防备,谎言是最脆弱的,于是据实已告,反正也不是杀人放火。
“巧了。”那人冷傲地说着,却已嗖嗖两声收了架在顾青山脖间的长剑,“我也是。”
顾青山双眸一睁,心中质疑这家伙该不会也为玉清乌来的吧?
“你知药库所在?”
顾青山听他已逼近,心中一凛,也不敢回身,忙不停地点头,“知道,知道知道!”
“甚好。”那人大步流星上前,揪着顾青山的后领一脚踹开门,将他扔了出去,“带路!”
顾青山黑着一张脸摔在硬邦邦的石砖面上,整整左侧一面的身子都疼得支不起来。
他怀疑自己的骨头要碎了,这家伙受了重伤怎还有这么强的力量?
顾青山不甘心地咬着唇,掌心颤颤巍巍地撑地欲起身,却发觉双手绵绵弱弱,竟使不上力?!
他刹那震惊地盯着自己的手,借着惨白惨白的夜色,方才看清此刻乌肿如藕的手掌,又粗又短,像溺死在河里泡腐烂胀气的尸体。
他居然中毒了!
“此乃我独门剧毒,毒发时每人症状不同,还能活多久也不可一概而论。”
那人轻蔑地笑着,笑容里的嘲讽和鄙夷,仿佛只是单纯对顾青山笨拙下毒手法的戏弄。
顾青山气得鼓着一张脸,真是救人救了三年,倒是把跟东扶学的杀人本事给忘了。
不过,他着实想不通自己如此小心提防,几时着了道?
会是割破脖子的那一剑吗?
还是他抓着自己后领的那只手?
亦或是,他扔回来的小瓷瓶?
顾青山发现自己第一次这般毫无头绪,不由得脑门直冒汗。
但他心里也清楚,眼下这家伙不至于令自己立刻毒发身亡,所以他敢目光沉冷地回头狠狠瞪着他。
就算毒不死他,也要瞪得他心里发毛!
然而……
当顾青山回眸后,大脑霎时一片空白,竟又在不知觉间流露出女儿家眷念思慕的神态。
廊外的幽湖白光斜斜地照亮那人黑袍黑靴的半截身形,看不清他的容貌,可这通身的气派,岂不正是——
“东扶?”
顾青山充满困惑和期待地望着他,莹莹的秋波流转。
那人的眉色不由得微动,冷峻地迎风走来。
风适时扬起湖面浅浅的涟漪,落在他身上朦朦的波光刹那层层荡开。
他恰似自映雪湖光中来,满袖盈风,蜂腰细窄又结实,一点一点露出宽厚的胸膛、魁梧的双肩和棱角分明的下颌……待男子站在她身旁,翩跹的衣袂随风拂过她的脚踝,竟叫顾青山身形微颤。
她震惊地望着他,那一袭垂在身后几乎曳地的银色长发,丝丝缕缕飘飞在黑暗中,恍若银河瀑布一泻千万里,素净得叫顾青山的眼眸里只有这刺眼的白。
而他面色沉郁,漫不经心地昂起下颌,寡淡的细长眉尾飞入鬓角,低垂的眼帘斜睨着顾青山,目光里泛着苍白的寒光,隐隐有股脱离尘世的疏离在他眉宇间凝聚,愈发的清冷。
偏那抹微翘的嘴角,又透着俾睨天下的冷酷与孤傲。
顾青山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会总感觉他是东扶。
他们太像了。
通身流露出对世事的漠然,那种居高临下遗世独立、却又隐隐与世俗有着割不断的牵绊,是矛盾的、是不可冲破的宿命枷锁。
可眼前这人,真的会是他吗?
“你……真的……”顾青山抿了抿结皮的干唇,大脑抽筋似的只想问,“是人吗?”
银发男子蔑视的一声鼻哼,倏尔抓住顾青山的衣襟将她拽在自己跟前。
沉沉的四目相缠,一个眸如死水,一个目光炯炯,良久他才皱眉扬声道:“带路,之后你想做鬼我也乐意成全。”
顾青山一阵哆嗦回过神,忽觉心里很不爽。
自己脖子上的伤、身体里的毒、心里的怒火,就被一张俊俏的面容轻而易举地……过了?
这……她怎会这么怂?
顾青山越想越气,却又无处发力,只撇着嘴抬起自己比猪蹄还肥肿的手朝左指了指路,又嫌弃地赶紧把手藏在身后,拼命哼哼唧唧地努着嘴。
“希望你知道要聪明。”
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冷厉,当即押着顾青山脚下无声地穿廊而去。
顾青山自然没瞎指路,反正目的一致,她正好利用这武功高强的人开路。
就算遇到胡府的人,也自有他解决。
而眼下她心里盘算的,是到了药库之后的事。
他为刀俎,她为鱼肉,玉清乌和解药这两样东西,她又该如何得手呢?
功夫不是对手,下毒也不是对手,还能怎么着?
顾青山绞尽脑汁地琢磨,不惊觉间,一滴雨打在她的眉心,她昂着头看去,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刹那为夜色笼罩了一层迷离的水雾。
穿过一处月洞门,风雨里隐隐似已能嗅到药草香,顾青山旋即回神盯着眼前的院子。
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