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教主眼下状态不佳,最怕撞见江湖门派,尤其是声名显赫的名门正派。这些名门正派都像吃冰吞雪一样,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别管江湖上流传的邪说是真是假,第一要旨是把人抓回去。至于是洗清冤屈,还是落实罪名,就得看个人造化了。
魔教本就为中原武林所不耻,如今武林盟又拿出了所谓铁证,段教主杀人夺宝是板上钉钉,真落到名门正派手里,还不得死个不明不白。
还有那该死的、值十万两黄金的追杀令,能把好端端的人都逼成疯子。
但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常言又道,好的不灵坏的灵。
随着时间推移,密林中的江湖人越聚越多。起初只是诸如沙海帮、桃花谷等末流门派,后来峨眉山、蓬莱岛等名门正派也现了身。敌人一致、立场相同,一堆人凑在一处,左一句久仰,又一句过奖,好似热锅里滚了一滴水,炸得到处都是声响。
寒暄过后,这里头真正主事的六个人对视一眼,聚在了一起。
“听闻那姓段的魔头在临江城连屠了三个门派,阖派上下一个活口没留。”紫云阁的弟子云舟先开了口,他奉命下山诛魔,正是心头血犹热的年岁,说起话来一股子正气凛然。
逸云轩这个门派一向和紫云阁同气连枝,逸云轩弟子林容也赶紧参了一本,痛心疾首道:“不止如此,这魔头一路行来杀遍老弱病残,简直、简直畜牲都不如啊!”
“对对对,依我看啊,这魔教早该剿一剿,教这些邪魔外道尝一尝厉害。”白鹤门少主白川有心表现一二,故意拔高声音彰显气势。
凭虚派弟子孟修对于暗流一无所觉,他忧心忡忡道:“听闻这魔头习得烟雨剑法,一手烟雨剑剑势惊人,若不早日拿下,只怕会生灵涂炭。武林盟的悲剧,便是前车之鉴啊。”
四个人你来我往说了一遭,发现余下二人半天也没开口,便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闭了嘴。没办法,真要论起来,蓬莱岛和峨眉山才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大派,真撞上大事,他们这些门派免不了要避一避。
蓬莱岛此次率队前来的是大弟子温春抄,他生性傲慢,最喜欢被人捧着。见众派都很识趣,他这才慢吞吞开了金口:“大魔头是该人人得而诛之,这一林子的豪侠猛士,哪个不想杀了他雪恨呢?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既不是唾骂他,也不是诛杀他,而是把人找出来。”
“几位既然会现身此处,想来皆是因为这个,”峨眉山的女弟子水然虽然不喜温春抄的做派,但涉及诛魔,也不好继续沉默下去。她取出一封巴掌大的信函,晾在众人眼前,“这是前日由峨眉山弟子传回的信笺,上面写着魔头现身的消息。”
信函是草纸所制,颜色旧黄,并未题字。打开来是一张薛涛笺,上书七个字,“段教主夜渡沂州”,字迹隽永娟秀,像是女子所写。
余下五人见状,纷纷摸出信函。比对一下,果然从外壳到内容,全都一模一样,系出自一人之手。
“送信的人很清楚,不论此言真假,我们都会跑这一趟。”水然捏着信函,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是阳谋,知道吃亏也不能躲,否则就是打江湖侠士的脸。
想一想,中原武林恨不得将段大魔头挫骨扬灰,却连一封信的真假都不敢探,这是何等可悲,何等可笑!
云舟板板正正道:“正是。”他想了想,补充道,“家父本不相信此函,但我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赶过来就算抓不住魔头,能护住一方百姓的平安也是好的。”
峨眉山尚道法,素爱不伤天和之事,水然身为嫡传自然崇尚此道,闻言多看了他几眼,夸赞道:“云掌门不愧是一代宗师,侠胆仁心,令人敬佩。”
“不敢当不敢当,”尽管夸的不是自己,但对上美貌的妙龄少女,云舟还是羞得连连推让,“家父只是做了应当做的事,实在担不起这一声赞。”
“云少侠何必如此自谦呢,云掌门义薄云天,自然当的起这一声赞。”水然初次下山,对有些事并不怎么通晓。她想了一遭没什么不妥,便不改初衷又是一通称赞。
六个门派的弟子在场,却只夸一个,未免有些厚此薄彼。但是在场诸人,反应又各有不同:林容和云舟一同长大,没什么想法;孟修神游天外,也不知道听到没有;温春抄这厢尽管有些不满,但云掌门怎么说是长辈,也没甚可计较的;唯有白川心术不正,觉得峨眉山这个小弟子是针对自个。他暗暗想着,白鹤门虽然没落了,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君子门派,难道担不起一声侠名么?
如此看来,尽管六派立场一致,却不见得能戮力同心。牵头的六派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门派?这场诛魔大计,真是悬得很。
一番推让过后,水然总算记起诛魔大计,转回了正题:“这封信来得如此之巧,有调虎离山之疑。因此峨眉山前来的弟子并不太多,想必各派都是这个情况。正因如此,我们更得精诚合作,万万不可错放了魔头。”
“是这个理。要想抓住魔头,得找到他的行踪才行。信函上只写着沂州城,可沂州城地处江南,可谓是四通八达,堵着路费时耗力,可不是什么好法子。”温春抄自然而然地抢过话头,俨然自觉是六派领首,说话也一副发号施令的样子,“都说说吧,有什么想法没有?”
水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来,只好殷切地望着余下几个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