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伤心?他从来没喜欢过我,他喜欢的人是你,一直是你!”
无法直视太阳,陈洁闭上双眼,朝视界里红得发黑的世界狂喊。那里出现了凯文模糊的身影。一个同样热得难受的正午,她指着那个被迫穿在米老鼠绒毛套里的人,凯文只看前方一眼,回过头来拨弄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满眼怜惜地望着她。
他死了,再也不会有人能理解她被“嘉卉”统治的一生。为什么,为什么连你要替她去死?
陈洁睁开眼,阳光有如无数的针尖戳在她的眼皮上,她好像就要被晒盲了。她深吸好几口气,借助腰腹的力量,突然抬起上半身,额头朝司芃的下巴磕去。
动作太快,窗内谁都没反应过来,司芃下巴挨了沉重的一撞,她吃痛往后退两步,右手下意识从陈洁脖子上松开。上下都失去固定,陈洁整个身体往窗外仰去,凌彦齐手忙脚乱扑出去,抓住陈洁的手。
他心中狂喊“谢天谢地,抓住了,就不关司芃的事。”他把另一只手也伸出去:“陈洁,你不要命了吗!”
司芃顾不上嘴角的伤,扑到窗台去看。金莲同时扑了过去。她胳膊再怎么伸长,手也够不到女儿的指尖,只能在旁边说:“彦齐拉稳了,别松手啊。小洁,坚持一下。”
围观的员工中有一个男的,突然推开隔壁的窗子,身子半探出去拍悬在半空的陈洁。金莲怒了:“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那个男员工一副嗫嚅的神情:“我,我只是想万一她掉下不清。”
“没事,你拍吧。等会你把视频当现场材料,交给警察。”凌彦齐想,只要对司芃有利,他便顾不上对陈洁残不残忍。一听见这话,陈洁伸出来的右手又垂下去,她仰头看着凌彦齐:“你伸手抓住我,是怕我死了,司芃要付责任?”
“就算司芃今天不在这,你不小心坠楼,能不能救到,不敢打保票,但是肯定会伸手。”凌彦齐心想,我们和你都不一样。对生死始终有敬畏,对苦难时刻有怜悯,所以不会因为你罪恶滔天,便认为你该在此刻死去。算了,跟她讲不通的。
“你没有否认,证明你就是那样想的。”陈洁缓缓转过头,看着四五米远,手机摄像头慢慢从窗子探出,它还在上下左右地移动,要寻个好的对焦距离。她不甘心,真不甘心,她落到今天如此荒诞的剧情里。她再问凌彦齐:“那天你陪我回家,和我说如果不是你妈逼着交往,你会考虑我,这也是假的?”
“陈洁,你明明知道我们都在演戏。一开始就是假的,怎么可能会假戏真做?别说了,你把另一只手给司芃,我们拉你上来。”
陈洁怎么可能把她的手递给司芃,她好像也不顾凌彦齐的体力还能支撑多久,她是否仍在危险之中,她追着问:“那她呢?她的身份不也是假的?”
凌彦齐沉默。陈洁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苦涩。他才不管司芃的身份呢,不管她是太妹,还是千金,他都无可救药地爱她。
为什么拥有一切的人永远是她?“从没有人这样爱过我。”
“妈妈爱你,小洁,妈妈爱你。”金莲已知道女儿要做什么,眼泪夺眶而出。她臃肿的腰卡在窗台上,双手竭尽全力朝女儿延伸。
陈洁没有看她,反而往下看了看。那里聚集不少人,都和旁边的手机摄像头一样,等待一出好戏。
凌彦齐头皮发麻,朝旁边窗子的人说:“别拍了,赶快报警,找消防队来。再让人去找物业,看有没有充气床、垫子这类的东西,赶紧铺上。”
一百斤的人靠他拽着悬在二十层的窗户外,虽然司芃也在帮他揪着陈洁的左手,他还是觉得很吃力。那双手仿佛已不是他自己的,没松开,全是靠着“救人一命”的意念撑着。
围观的人没有一个过来帮忙,大家都怕,怕陈洁的突然坠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司芃上半身再弯下去一点,她想去抓陈洁的左手手腕,这样更好用力。凌彦齐不许:“你本来就头疼,今天又被他们打伤了,核磁共振的片子都还没来得及照,你这样探出来做什么,退回去。”他再朝下面的陈洁说:“没有人这样爱你,是因为你也没有这样爱过别人。你才二十三岁,还有机会,你懂吗?”
话刚说完,警笛声“呜呜”而来。司芃和凌彦齐抬头一看,曼达大厦门前的主道上来了三辆警车。陈洁也不扭头去看,接着问:“机会?那你说我会判多少年?无期,还是死刑?”
金莲以为女儿担心牢狱之灾:“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要抓,抓我好了。小洁,你从来都是个乖孩子,你就说一切都是妈妈做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晚了,妈妈。乖巧聪明有什么用,连彭光辉这个亲生父亲,都没喜欢过我。”
金莲忍着哭:“你不要听她的话,她就是想来气气你。你爸爸明明更喜欢你啊。每次你考得好,他不知道有高兴,说会读书的基因还是你遗传了。”
“要是不会念书,他就只当我是陈北的孩子。”陈洁面无表情地抬头,“彭嘉卉,你要拉我去哪儿?公安局?哦,你让我去见死了的凯文,还有谁?麦子,蔡成虎?你觉得他们死了,我就要有罪孽感?不,我一点罪孽感都没有,因为我以自己的命做了代价。法律不能审判我,上帝不能审判我,你——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