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暮一路辗转还是被带回了苏家,一路上苏家上下皆恭恭敬敬地朝着王耽行礼,王耽似乎对苏家熟悉无比,竟能绕开小道,将阿暮带进了苏壑房里。苏壑的卧房仍旧宽阔非常,只是阿暮闻着这焚香炉里的香有些不对,不似苏家常用的那种,这卧房约莫已成为王耽的小憩之地了。
阿暮的腹部越发疼痛难忍,额头上冷汗涔涔,王耽却似乎十分悠闲,慢慢悠悠地坐在斜榻上,小饮了一口侍婢送上来的热茶水。
“遗诏在何处?”王耽开门见山,“你若是交出遗诏,我自会放你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阿暮带着微微恨意,“我秦家上百口人被你一夕屠灭,宅子被你烧成灰烬,你又要回哪里去?”
王耽闻声却轻笑了笑,似乎只是听见了一个孩童得不到糖人时所出口的恨意,“这遗诏不止我一人盯着,原东宫,九殿下,甚至北定侯府,各方诸侯,都盯着,你以为你逃得了?若不是苏青见为你遮掩,你甚至连皇城门都逃不出来!我等了六年,等到天下人皆以为你死了,秦家无后了,遗诏消失了,可苏壑那小子竟将九殿下同北定侯一齐招来了!我等不了了!”王耽说到此处,狠狠地斜睨了阿暮一眼,“你若是交出遗诏,我放你孩子一条生路。”
若是从前,阿暮走投无路之时定会选择王耽给的那条路,只是如今她见过苏壑了,知道他还没有死,知道他心中自有盘算,也知道王耽心狠手辣,丧尽天良,绝不会如他所言放过孩子。
“大人曾为着秦家灭门之事在苏家众人面前痛哭流涕,大人难道忘了么?转眼间却又要拿我的孩子为要挟,如此两面三刀之人,大人觉着我会信么?”阿暮问道。
“信我如何?不信我又如何?如今哪轮得到你来选择?”王耽淡声问道,“如今你是秦家唯一的后人,我得不到遗诏,别人也休想得到!我有圣旨在手,惹不得旁人起疑,来人!斩掉这秦家余孽的头来,挂于城门示众!”
腹部越发疼痛难忍,瞧见左右士卒皆上前来,阿暮惊惧非常,不断挣扎着,哪里还能冷静下来同王耽周旋。
“放开我!”阿暮有些无助地嘶喊着,那两名士卒却不为所动。
阿暮声泪俱下,眼睛已经被泪水糊得睁不开了,只隐隐瞧见剩下的素色裙摆一片血红。
“王耽!你会遭天谴的!”阿暮绝望地喊出这么一句话来,引得王耽哈哈大笑,震得阿暮几欲耳聋。
腹部越发疼痛难忍,阿暮□□着,身上的挣扎也渐渐失了气力,被那两名士卒拖到了院子里。
阿暮有些恍惚,朦胧中瞧见寒光一闪,像是有人举起刀来。
“慢着!”有人一声大喝,似乎有刀剑相击,阿暮耳边突然有断刀飞刺下来。
“谕旨在此,尔等还不跪下!”
阿暮费力睁开眼睛,瞧见崔盈卿一袭紫金华服,高举圣旨。
王耽缓缓从卧房走了出来,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似乎对崔盈卿及其所带的一众人马并不在意。
“王大人,先王在位时曾为苏家亲笔写过一道免死谕旨,你认是不认?”崔盈卿问道。
“自然认。”
崔盈卿闻声微微一笑,又从身旁侍婢手中拿过一泛黄的厚本,翻开来:“这是苏家家谱,这女子秦氏乃是我苏家主母!所犯何罪,王大人要至她予死地?”
“荒唐!”王耽大喝一声,“这苏家家主何时办过婚宴、行过成婚之礼?你莫不是篡改了家谱,将这罪妇的名字加上去。”
“有家主亲自执笔的婚书为证。”崔盈卿不紧不慢地回答着,从袖中拿出一纸文书来。那方红印的位置阿暮记得,这正是苏壑在江村给她写过的那纸婚书。她一直认为那纸婚书是被绮缦烧毁了,原来一直都在。
“我已禀明九殿下,秦家后人已被寻到,约莫不多时九殿下便会亲临北珞城,若是主母有恙,届时大人如何交代?”崔盈卿冷声质问,“只怕到时候九殿下一走,各方都知晓这秦家后人死在王耽大人手中,这遗诏的下落么...王大人该是最清楚不过了。”
王耽立在门前默了片刻,此时阿暮已是坚持不住几近昏厥,恍惚间瞧见那身紫金华服慌忙跑来的情景,再往后便被一阵又一阵的剧痛淹没。
阿暮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恍惚间又回到了秦家宅子,她娘还催着下人赶紧上菜,说客人等不及了,那头她爹在桌前不知道跟人说着什么,似乎相谈甚欢,这边锦茵还是七八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小花苞在她身边绕着圈,喊着“阿姐阿姐”,梁先生正从门口进来,手上倒是没拿戒尺,冲着那人摇摇作揖,阿暮走上前,见那人转过头来,正是苏壑。她娘从厨房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个娃娃,走过来塞进她怀里,转头对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念叨,说茵茵要嫁人了,怎的还扎着两个小花苞?阿暮瞧不清锦茵的脸,想走近些,怀里的娃娃却哇哇大哭起来。
阿暮猛地惊醒,却发现四周窄狭,底下的床板摇摇晃晃,愣了愣神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在一辆马车上。
“你醒了?”有人轻声问道。阿暮侧头,瞧见苏壑正朝着她温和地笑着,怀里抱着个拿薄毯紧紧裹着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