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惠帝点了点头,一时沉默,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正好有个宫女过来说吕后叫张嫣去,大约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张嫣正要抱着刘欣走,但看到惠帝的眼神,隐约发现了那一丝不舍,犹豫了一下,把刘欣放到地上,轻轻推了一把,“欣儿,陪你父皇说会儿话,母后一会儿来接你。”
刘欣愣了愣,却也没有反对,乖巧地点了点头,向着惠帝的床铺走了两步。
等张嫣走后,房间内又是一片安静,惠帝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刘欣也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抬手抓住了惠帝的衣角,“父皇,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小孩子的声音稚嫩软糯,问得迟疑,似乎带着些惶恐的感觉,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
惠帝无端心酸了一下,这是自己的孩子啊!笑了笑,伸出手,落在了刘欣的发顶轻轻揉了揉,“欣儿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不陪着我?”刘欣执拗地说,“母后喜欢我,母后成天都陪着我,我却没见过父皇,父皇也不陪着我。”
惠帝的手似乎沉重了一下,移开,“没有,父皇很喜欢欣儿的,咳咳… …”咳嗽声起,一旁的太监端来了痰盂,还有宫女递上轻薄绵软的帕子,又有人在背后轻轻拍着,被围起来的惠帝好像一下子跟刘欣拉开了银河一般的距离,似可观,永难近。
一会儿,咳嗽声平复,惠帝摆摆手,让人都下去,偌大的房间一时更冷清了,浓重的药味儿透着压抑人的感觉,惠帝招招手,让刘欣走到身边,拉着他问:“欣儿想不想当皇帝呢?”
第一次被人询问这种问题,刘欣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迷茫,虽然这辈子准备把皇帝当做目标,但被父皇这么问出来,若是回答“想”会不会有点儿太直白,最后成为被忌惮的那个?想到若干太子最后的悲剧命运,刘欣故做乖巧懵懂地摇头:“不想,我只想父皇快点儿好起来,父皇不就是皇帝么?我是皇子,我知道。”
那种“你骗不了我”的小得意透在眼神里,倒像是刚才的问话如同玩笑一样。
惠帝摇头失笑:“你呀,还什么都不懂,不过,这样也好。”眼神悠远起来,望着宫室的门,好像看到了外头那一方蓝天,蓝得漫无边际。
张嫣很快便返回了,看到的却是父子两个静默无语的模样,眼神有些失望,舅舅他… …她是何其聪慧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舅舅每次对自己那复杂的眼神,这个男人,是她的亲人,是她的舅舅,却,怎么又会是她的丈夫呢?
少女的心情一阵低落迷茫,最终也没多说什么,抱起刘欣离开,心里默默想着,即便舅舅不喜欢欣儿,他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我会加倍疼他的。
历史的变化似乎存在某种自动修正的规则,惠帝终于还是死了,他没有熬过那个炎热的夏天,在位七年的他在七月的时候病逝,八月,太子刘恭继位,太皇太后吕氏开始了八年的垂帘听政。
(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