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的稍稍凹陷虽然是个很细微的细节,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会在第一时间警觉地醒来。
他的警惕性很强,这也是他从不畏惧什么突发情况的原因之一。
然而,这时候,他没能醒得过来,只是在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唉,恩奇都啊。然后,嘀咕着歪了一下头,直接滚到被他当做睡垫的王的腿上接着睡觉了。
吉尔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着这个也太不客气了的家伙的头发,要把他扯起来,也没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见了。
根本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里低语的那样——
“轻而易举地赋予本王如此强烈的信任。该说他愚蠢,还是单纯?”
内容似乎是不满,但实际上,吉尔伽美什显然是用相当满意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和本王痛饮到天亮,结果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自己醉过去了。”
“那你肯定没有他喝得多,吉尔。”
恩奇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同时垂下了眼睑,不知看向了哪里:“你们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么可以看着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来维护这个笨蛋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回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话。
恩奇都暂时没有再接话。
身着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来,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华还要柔美。再坐下时,他就席地坐在了挚友的对面,中间隔着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兴冲冲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还是把王尊贵的大腿当做枕头,此时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这一回,换成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对饮了。
在此之前,和抛下胜负之心来一场的比试一模一样,他们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况相同又不同。这两个相互知根知底的挚友此时却异常地沉默,连中途随口提及的几句闲聊都省去了。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样的沉默,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却是恩奇都。
这向来冷心的人,只在挚友和喜欢的事物面前能够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为挚友空掉的酒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却也在同时轻笑。
“吉尔,你很喜欢他呀。”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顿,虽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脸上的神色是对恩奇都突然说出此话的疑惑,还有几分无意掩饰的傲然。
“虽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这家伙还算不错——若是再给出更高的评价,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暂且就这样吧。”
王的嘴角上翘,同样不吝于将笑意显露。恩奇都把挚友的表情看在眼里,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恩奇都又说。
等到吉尔伽美什终于变得古怪的目光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挚友比方才还要真心实意的微笑。
这抹笑容可胜过世间最美的宝石的光辉,若是映入某个尝试着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这一番对话,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
便是他们深入芬巴巴守护的杉树林,一齐见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他与他的感觉差不多,他也挺喜欢他,只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类。
对话的内容相差无几,可其中蕴含的意思,还是相同的吗?
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吉尔,你也察觉到了吧。虽然,你只是察觉,还没有深入地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恩奇都想要将轻叹藏在了心里。
“我要以最认真的态度,与你来一场真正的竞争了。”
一字一顿,话音落定。他明明还是在微笑,可坚定跃然于清澈的眸子深处,反而透露出了他绝不会妥协的强硬意志:“做好准备了吗,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随后放声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
“听不懂你在指什么……不过,恩奇都啊。”
“即使对手是你,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
埃迪醒来之后,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宿醉过后,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
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
哦,记忆回来了。
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不对,是前天?还是更久之前?——因为被恩奇都拒绝,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睁开眼,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
“什么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
但是——
走出一步。
两步。
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开始冻结。
“……卢卡斯!”
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与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恶的光景。
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