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完女儿的柳秀成一出书房门,就见着正在门外徘徊的尉迟珏。他受过亲娘不少棍棒教育,满以为天下爷娘都差不多,特意等在这,准备听着羊奴呼救,便好心进去救救这个倒霉丫头。以有他在,以他的身份,柳秀成便是再怒也不好做太过。

见着柳秀成,尉迟珏眼睛先是一亮,紧接着眉头又是一皱,狐疑地说道:“叔母罚羊奴什么了?”

看他这毫不惭愧的模样,再听他这颐指气使的语气,以柳秀成的涵养,脸上的笑都忍不住凝滞了一瞬。

羊奴是她的女儿,她难不成还能虐待她不成?

“羊奴身上还带病,叔母便是要罚,也不该罚的太过……”

柳秀成忍无可忍地打断尉迟珏的抱怨,“殿下可闻圣人曾言‘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说完冲他微微一笑,也不等尉迟珏回话,便转身离去。

“……”尉迟珏很想回敬这个指着他鼻子骂的妇人一下,可惜这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尉迟珏进入书房的时候,羊奴正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低声哭泣。

尉迟珏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羊奴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泪水和汗水糊掉的小花脸,两眼泪汪汪的,看着真是可怜极了。

尉迟珏下意识想给她一张帕子擦擦脸,可下一刻就认识到虽然他穿着小裙子,但到底还是个男孩子,不会在身上放帕子这种娘气十足的玩意。最后他只能把自己的袖子递过去,“用这个擦擦脸吧!脏死了。”

羊奴这会正处在羞愧伤心的时候,见了尉迟珏便生出一种见着同类的亲切感来,竟十分顺从地揪过尉迟珏的袖子擦起脸来。不过擦了两下,她就放下了那袖子,指责地看向尉迟珏。

尉迟珏那袖子上用金线绣了缠枝纹,看着好看,可擦在羊奴那比软脂还柔嫩的脸上,不免显得太粗。

看着羊奴鼻侧被擦出来的两道红痕,尉迟珏心虚不已,索性狠狠心伸出手帮羊奴擦起眼泪来。因着常要写字、练武,他的指侧有一层薄薄的茧,但总归比那带着绣纹的锦缎要软,羊奴这回也就勉强接受了。

“叔母怎么罚你了?”

说到这个,羊奴刚还有点要平复的下来的泪意立时又涌了回来,她抽抽搭搭道:“小雪……花期内……阿娘……都不让我……去看了。”刚说完一句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带着哭腔说的断断续续,尉迟珏费了些耳力才听清楚,他楞了一下问道:“没有其他的了?”

羊奴摇摇头,十分伤心地说道:“小雪……这两日……就要开花了……我……我看不到了。”

尉迟珏残忍地把手收了回来。

羊奴见状,自觉被小伙伴抛弃了,不由哭得更厉害了。

尉迟珏冷眼旁观着,遭过亲娘无数次揍的他咬牙切齿地想到:就这么点罚你也好意思伤心成这样?

羊奴确实好意思。

在尉迟珏看来不痛不痒的惩罚于她而言却是一道晴天霹雳。

她从未初哭到申末,整整两个时辰,中间只停过一次。停的那次,尉迟珏还没松口气,就见她往自己嘴里灌了半壶水,然后——继!续!哭!

她哭的声音不大,哭的模样也不丑。但那种幽幽的哭声停在尉迟珏耳里却如魔音灌耳。被吵了两个时辰的尉迟珏脸色铁青,他这会后悔死自己之前收回手的动作了,那动作把羊奴得罪得太透了,以至于如今他想劝说,羊奴的反应都是扭过头去置之不理。

眼看到了晚膳的时辰,侍女们把晚膳送了进来。

羊奴依旧对案上的膳食不管不顾,只一心呜呜呜。

坐在她对案的尉迟珏被她哭得胃疼,放下筷子一脸受不了地问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肯不哭?”

羊奴瞥了他一眼,背过身去继续哭。

尉迟珏对着这个打不得、骂不得还避不得的家伙抓狂无比。

他此前虽然见过羊奴哭,但那几次很快就被柳秀成给哄好了,未曾体会过羊奴哭声的威力,这会亲自经历了,方才后悔不迭。

就在这会布菜的一位侍女上前对羊奴恭敬道:“夫人令婢子向娘子传话‘耍赖是没有用的。’”

羊奴浑身一僵,哭声戛然而止。

尉迟珏忽然觉得柳秀成能和薛安成为至交,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冷下脸对那个说话的侍女道:“滚出去。”

那侍女恭敬地福乐福身,便退到外间去,其他侍女看尉迟珏脸色,便一起退了出去。

羊奴这才转过身来,哭了半天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但依旧清楚地传递出她难过的心绪。

尉迟珏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若是实在……”

话都没说完就见羊奴十分利索地提起筷子夹起菜来。

“……你不伤心了?”默然片刻,尉迟珏问道。

“伤心也没用,阿娘已经下定决心了。”羊奴神色仍带着几分落寞,但语气已然恢复冷静。

尉迟珏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她对那株花的喜欢也只值两个时辰的伤心嘛?

羊奴很快就告诉他不止。

第二日早上,侍女去喊羊奴起床,就见她埋在软衾里的小脸烧得满脸通红,整个人都模糊不清了,一摸额头就发现原来她身上已经下去的温度重新又蹿了上来。

府内跟着尉迟珏一起被送来的太医过来请脉,掉了半天书袋,总结起来不过一句话——伤心过了伤到身了。


状态提示:第29章 被罚--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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