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一掀,林云暖就大哭起来,帕子握在手上,窄肩一抖一抖,模样好不可怜。
孟氏上回忙碌幼子的周岁宴,送客时淋了雨,这几日身上不大自在,怕过了病气给人,故而不曾去贺今日高氏的生辰,陡然见林云暖哭着扑进来,当即唬了一跳,“四弟妹这是怎么了?”
“大嫂子,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她一把攥住孟氏袖子,哭哭啼啼道:“当初我新嫁过来,诸事不懂,四爷替我求到大嫂子这里来,才寻了个可心的管事,替我支应那香粉铺子,到得如今,铺子欠了好些外债,不得已关门结业,未曾追究管事人办事不力,反倒被人反咬一口,当众辱骂,还携带刀子,要伤我性命!”
孟氏吃惊道:“哎哟,这怎么会?你可伤到哪儿了?”细细关切一番,又打听了来龙去脉,方说:“香粉铺子的管事?我倒没什么印象,当初老四找我帮忙,我就引荐了一个中人,具体寻了谁来,我也不甚清楚。竟会是这种大胆狂徒?这也太叫人不敢置信了,既然从前原是好好儿的,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林云暖闻言登时跳了起来,她跺脚怄道:“大嫂子举荐的人,大嫂子自是帮他!我再不好,总是四房正室,今儿当着许多家太太、奶奶面前被个婆子辱骂恐吓,我纵面上无光,唐家放任这种人横冲直闯惊了贵客,难道就有脸面?大嫂子既认为只是误会,那么好,我只好将人送官,叫衙门替我讨个公道!”
说罢转身就走,孩子般耍起脾气来,急得孟氏连声喊:“弟妹莫冲动。愣着做什么?还不拉住你们四奶奶?”自己伏在炕上剧烈咳嗽几声,勉强行下床来,拉住林云暖的手,安抚道:“我不过随口一说,瞧把你激动的。唐家不同于旁人家,事情闹到官府去,传出我们治家不严的话来,还不把老太太给气出好歹?你且冷静下,听我把话说完。”
哪料林云暖混不吝起来,竟与以往处事全然不同,当即张口反驳:“大嫂子怕我丢了唐家的脸,四门各处随意放任刁妇行凶,闹到了各家奶奶、太太们跟前,难不成就不丢脸了?大嫂子不惩治那些办事不利的,竟一味责我,这又是何道理?”
说着,前头来人禀报,说是各家太太要告辞了,过来与大奶奶打声招呼,探望一二。孟氏头痛不已,明知这些妇人是来瞧热闹的,却不能避而不见,只得说:“请贵客们进来。四弟妹,你快去后头擦擦脸,重新梳了头再出来。”
林云暖嘟着嘴巴往身后椅子上一坐:“不必了,适才我被人辱骂追杀,早在各家奶奶面前失了仪态,这会子倒还讲究什么?”
孟氏被她气得咬牙,勉强按下,诸府夫人已鱼贯而入,亲热地与孟氏见礼问候。有人瞥见林云暖泪痕未干,免不了安慰几句:“别与那些下人一般见识,底下人贪心不足,不知感恩戴德,倒来与主人家动粗,这也太猖狂了。”
林云暖顺杆就爬,攀住说话妇人的袖子低声啜泣:“我受些委屈便罢了,被刁奴闯入后宅,倒是惊着了各家奶奶,是我们唐府疏忽治下,对不住了……”
孟氏与人寒暄,眼角不住瞟向林云暖这头,听她说出这话,只觉那本就疼痛不已的头几乎要炸了开来,再瞧诸府奶奶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林云暖,心口突突跳个不停,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自然也有与孟氏交好或有亲缘的人家,忍不住替孟氏说话:“四奶奶手下的人要进来找四奶奶说话,门上自然不好拦着,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曾预先知晓,何况唐大奶奶病着……”
林云暖捏着帕子起身行礼:“是,是我年轻不懂事,想得不够周到。只是素来大嫂子统管阖府诸事,我们也习惯了万事听大嫂子的,一时遇事慌乱,就找到大嫂子这儿来了。况,这管事张威和他婆娘皆是大嫂子引荐的,从前是在大嫂子娘家做事的人,突然做出这事来,我自然……只好与大嫂子商议……”
此话一说,满座皆静。孟氏听她牵扯自己,本欲责她胡言,替自己分辨,可突然听她说起张威从前在孟家做事,心头陡然一悚。
这事当年瞒得密不透风,为免人怀疑,还特特将张威等人放在旁的不相关人家的铺子里做过一段时间,才引荐来云州,林氏是如何知晓此事的?既知道此事,又知不知晓旁的……
孟氏心乱如麻,面上兀自挂着无奈的浅笑:“四弟妹说笑了,我是个妇道人家,镇日在府里,哪晓得谁是从何处来的,又是什么品性?”怕林云暖当众嚷出更多私密事,只得忍气吞声息事宁人,“不论事出何由,四弟妹既受了委屈,又惊了众客,这事我当然责无旁贷,来呀,责东西四门上的看门人皆绑了,每人赏十板子!今儿负责守内宅的婆子,罚半年月钱!”
笑着望向林云暖:“四弟妹可消气了?那吴大娘头脑简单,为人蠢笨,你是什么样的人?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我这就叫人将她打出去,叫她再也不敢胡来,你瞧可好?”
眼看这场好戏就唱到尾声,林云暖委委屈屈地低头行礼:“是,大嫂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吵闹声一片,有人在院外大声嚎哭,“可怜我娘为主子尽忠多年,竟落了个被逼死的下场!我要告官!我要告官!叫杀人凶手出来,叫她出来!”
孟氏神色剧变,扬声道:“瞧是谁在外头胡言乱语,给我堵住嘴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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