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火镇这地方本就已经不在中原境内,而镇子也一直有着属于自己的自由风气和民间氛围习俗。所以这慢慢开始看不惯司马晏死守一方传统的,哪里只有小部分人。毕竟,真正见识过中原正统风气精华的人,深知司马晏不过是领略了些许皮毛罢了。
他自小没有受到足够的文化修养熏陶,小小年纪便开始追求富贵,似也是无法忘记曾经跟着司马衡时见过的那些皇权贵族之景。
儿时的情景被记忆的滤镜过滤,终都成了遥不可及的而不复存在的美梦。
似乎这世上,每个人都活在属于自己的美梦里,或是曾经,或是臆想,或是在他人的描述中。总之,这梦永远都不会是眼前实实在在的当下便是。
司马衡对儿子宽松的教育,不仅是因为自身的散漫,受到了当地风气的影响,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亏欠感。他知道儿子从小喜欢官场,喜欢与人往来,喜欢那种人丁兴旺的排场。
那些年,岁数尚且幼小的儿子尤其喜欢逢年过节时候走亲戚访好友时的热闹。当年与司马家族交好的各大家族如澹台,叶氏,苏氏,儿子与这些氏族中的后代玩得极好。他们亲近如兄妹姊弟,那是打从心底的快乐。这些他都心知肚明。
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弃了官场的浑水,选择了自在的同时,却也剥夺了儿子的那一份深深的快乐。这种觉知令他觉得欠了儿子一份情,内心抱愧,无以言表。对儿子便也不再如一般严父那般勤加管教。
他干脆寄希望与这个超然于世外的镇子,想凭着镇子的风气来对儿子进行一种循序渐进,不易被察觉的天然熏陶。他又岂知自己的儿子居然天性执着至此,对他曾经的只言自行地片语深刻铭记,奉为圭臬。竟意欲花尽一生来保持住那种繁华景象,不愿与周围其他的一切“同流合污”。
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魔?看着儿子越是执着,越是叫他觉得及不自在和对不起他。最终干脆眼不见为净,任由儿子自行发展,随了他去,而自己却隐匿到了极少人找得见的地方,也是为了不再以父亲的身份无意识地影响儿子天生便不同的志向。就当是还了亏欠给儿子的一份无法还清的人情。
虽司马晏死守着这份与父亲背道而驰的执着,可这里毕竟,的的确确不是一个讲什么三纲五常,道德lún_lǐ的地方。家仆们慢慢受当地风气的熏染,又见得夫人真真切切的古怪变化,看着叫人禁不住心累,竟也都反了老爷口中的传统渐渐地一边儿倒同情起夫人来了。这些人之中尤其以府中的婆子侍女们为主,以及一些年轻的,曾受过夫人诚心关照的年轻晚辈。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家仆在父亲眼里,毕竟只是些下人而已。他们的想法不足挂齿。
那时节,老一代的家仆们自然依然恪守老老爷时期的古风,似是在老老爷离开朝廷之后,也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他们的思想早已定型,无人能予以更改。而新一代的净是些十多岁的孩子,由老一代慢慢培养成人,接管自己的职责。这些新一代的家仆,也就是那较年轻的一辈之中,即便再有接受了当地思维熏陶的,即便是再看不惯夫人委屈的,也尽是人微言轻,不足以取信任何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些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以老爷为首。
与此同时,他们所有人,包括心下包庇夫人的婆子侍女们,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便是如此的家风对于作为雄踞一方,财力雄厚的司马世家来讲,的确是不可或缺的鞭策与必要的制约。
那是一种被称为“体系”的东西,看似无形,有时甚至令人感到窒息,却随着岁月的迁徙,逐渐显现出它的作用来。
那也是和自由散漫对立的一种社会结构和人心指向。有着外人所不易察觉的凝聚力和合作效率。也有着一种深度的信任与互相依赖。
若不是因为老爷一直不懈地遵循恪守着这看似古板的条条规规,司马家极有可能并不会成为今日的司马家。
毕竟,说到底,人们再怎么表示并不崇尚金钱财富,对舒适的生活总归是向往,喜欢且来者不拒的。
当然有人对此真心得感到不屑,宁愿选择守拙抱朴,过一种淡泊无为的生活。司马衡便是此者其中一员。只是这些人仅在无意间说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这些看法到了另一些人嘴里,却生生地被扳成了借他人所言来表达自己吃不到葡萄的酸话罢了。
这世上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放弃物质,而做到的人,一般又不会到处宣说这点。
这也是司马衡最终选择远远隐去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总归不能让自己的天性成了儿子天性的一种负面影响,甚至是祸害。
而苒苒的母亲,是个深刻地清楚自己不愿放弃物质的人。一开始她既不愿放弃物质,也不愿放弃自由。可生活似是总在逼迫着她放弃那其中的一个,教予她熊掌与鱼不可兼得的深刻道理。
于是,在这无法兼顾的两种思维的不断磨砺中,处于这份内心折磨峰尖浪口的母亲,意识到自己必须给府里那些与她同样处于类似的水深火热的人群做出表率和榜样。既然父亲已经明确地选择了自己的立场,若是她过于坚持自己,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那是她不想接受的后果,所以她必须避免。而这个选择,就意味着她需要放低自己的姿态,与现实进行妥协。
因此,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只能慢慢扭曲了自己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