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天人共求安太平。
人间界,天子下诏,解除宵禁三日,与民同乐。
火树银花不夜天,风箫声动鱼龙舞。
我与凤凰,带着已化为人身的小樘樾,到镇上来看灯。
人潮汹涌间,车水马龙处,俱是欢声笑语、浓情蜜意。
许多年轻男女,都想在这灯火阑珊里,觅得有缘人。
尤其是那小桥流水之处,柳暗灯明之下,更是才子佳人们蓦然回首,心心相许之地,去的人格外多,我和凤凰站在远处见此盛景,识相绕路走远。
柳岸也就罢了,顶多打扰到鸳鸯们互诉衷肠。
那小桥上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摩肩接踵的,有甚风景好看?
我都替那桥上的人担心,也不怕把脚下的桥给压垮了,尽数都跌进水里。
小孩子天性活泼,喜爱热闹,樘樾跟着我和凤凰隐居林间,平日里连个串门的人都少,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实在是清净了点。
我心有愧疚,趁着过节,要他爹爹放他功课的假,带他来见识一下扑哧君说的人间四大美事,吃喝玩乐。
果然,樘樾如鸟入丛林,这也好奇,那也新鲜,东摸摸西瞧瞧,对街边各种小吃食跃跃欲试。
他种族随了凤凰是只鸟儿,性格倒是随了我,跳脱随和了点,不似凤凰那般心思缜密、骄矜自持。
无论是身为天界的二殿下,还是魔界的魔尊陛下,凤凰皆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唯独遇到与我有关之事才方寸大乱,差一点满盘皆输。
他明明是仙人之资,因为对我的爱意深重,险成魔障。
难怪人间有言,惟聪明生意见,意见一生,便不忍割舍。
往往耽于爱河欲海者,皆极聪明之人。
以我为界,画地为牢。
无论天上,地下,还是人间。
佛言:妻子舍宅,甚于牢狱。
牢狱尚有散释之期,妻子却无远离之念。
凤凰说他就愿意做一介凡夫,情爱于色,无惮驱驰。哪怕有虎口之患,亦心存甘伏低,投泥自溺。
听听他说的这话,因为我,这九霄六界里唯一的一只凤凰,终归是得不了道,不得入上清天了。
从凤凰涅槃被我误认为是只乌鸦,捡回家的那天起,他的道大概就在我锦觅这里拐了个弯,以我为中心画了个圆,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罪过?不不不,我很得意,志得意满,心满意足的那种。
我们之间不谈亏欠的。
我和他,已历经几世情缘,皆执迷不悟,再来个几遍,也绝计悟不出个断情绝欲来。
一世的执着如渊,渐入死亡的沿线,我亲手杀死他,他错手害死我;一世的执着如尘,徒劳无功而返,未等他得胜而归,我便完成历劫先他而去,由他为我殉葬;一世如泪,我是滴入他心中的破碎,破碎而飞散。
为避情劫而服陨丹,不懂情爱造成彼此的误会和抱憾,可谓是向生而死。
因情深刻骨吐出陨丹,明了情为何物,心之所属,才愿意以一己之命化解他与润玉之间的结怨,免了六界生灵涂炭,也因此得了福缘,又修来了终能相守的此生此世,可谓向死而生。
生生死死里,天道无常。
凡人、神仙、妖魔,太上忘情如润玉也好,疯魔痴傻如穗何也罢,又或者如扑哧君般花丛中过而不留情,如狐狸仙般阅尽世情而身不染情,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道上。
即使是神仙,谁又能真正超脱,不再执着于自己的执着。
哪怕是牢狱,只要是能在一起,我俩皆优哉游哉,乐在其中。
最好的年景莫过于此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上元节不仅灯好看,人好看,还有花好看。
只是,此花非彼花,不种在地里,而是开在天上。
明明灭灭间,姹紫嫣红开遍,衬托得地上的人们脸上、眼里浓情蜜意更盛,璀璨又迷离。
这花,是节日烟火,烟花朵朵。
我和凤凰驻足,携手并看这美景,我们在人潮人海中与其他人并无甚不同,都在仰望夜空,祈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亦同。
没有辨色之力,其实烟花在我眼睛里看见的只是些形状散开的光点。就如同这街道两边悬挂的灯笼一般,是红是绿,是黄是紫,我都只能看个轮廓,分不出细节。
以至于在挑灯笼时,摊贩问我要红鲤鱼的,还是绿鲤鱼的时候,我呆愣了一下,答了一句:“不都一样吗?”
凤凰面上一僵,复而带笑,轻声说:“我来。”
然后欺身上前,取了一盏鲤鱼灯递给樘樾,故意大声将颜色说了出来:“你娘最喜欢凤凰灯,当然是要挑和凤凰一样的红色。”
“没错,”我摸上樘樾头,断章取义:“我最喜欢凤凰了。”
这么一说,凤凰笑得春风满面,几乎要让人醉倒在他这刻的温柔俊美里。
一旁的小贩看看凤凰,再看看我,也是失神看呆。
临走时居然连灯钱都不肯收了,还称赞我俩说:“像公子与夫人这般容颜,这般相配的,小人真是前所未见,想必天上地下也只此一双。”
“你很有眼光。”凤凰被这马屁拍得满意,丢下整锭金元宝,一手牵檀越,一手揽住我走了。
失去辨色之力我不在意,但是凤凰我是知道的,他心里还在介意这点。
不然,仅管此刻是吉时佳节,四周俱是欢颜笑语,他眼眸中的烟花开得绚烂,暗得深沉,连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