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乡勇大营守卫虽然松懈,内里之人倒是极为机警。这才刚堵住守卫之嘴,还未来得及与那女搭上话,便见十几持刀之人蜂拥而来,环绕云涯儿二人围成半圈,个个龇牙咧嘴直拿手上兵刃比划,倒是无一人敢走上前来。
如此假把式,往日不知看了多少,就连云涯儿也觉无甚值得担忧,身旁那女自然也毫不畏惧,举剑往前走之一步,反倒惊得对面乡勇也慌忙齐退一步。旋即又将剑横举,挑眉瞪眼,尖声喊道:“张黄雀今日前来砸你山门,若是诸位有何不服,大可一拥而上,看看能否将我擒住!”此言一出,对面连个应声之人也未有,显然是已吓得不知所措。
而在一旁观其这般豪迈,云涯儿倒也一同惊讶起来,想来楚阙因病多变,却未想到竟连自己凭空捏造之名也能被其拿去塑造出新形象来。想至此处,顿觉脊背一凉,莫非自己拿楚阙身体所做之事皆还留在其脑中?那……这一瞬间忽然又企盼起楚阙不能捡起所有与自己有关的记忆来。
对峙片刻,见对方仍是动也不敢一动,张黄雀只觉无趣,随即轻蔑哼之一声,而将剑收回背上,转身步去。与此同时,众乡勇中突然冒出一人,追出两步,一望见张黄雀之背,就慌忙大喊一声“少主留步!”并且跪倒在地,观其眉目衣着,正是书生。不想其这识人功夫,云涯儿也是自愧不如。
被这一叫,张黄雀果真疑惑转回身来,然而瞥向那俯首跪地之人后,顿时满脸嫌弃,“我张黄雀与你乡勇素无瓜葛,更是从无你这部下,这‘少主’岂能乱叫?”说完便走,完全不理会书生解释。但不知为何忽然想不过意,径往云涯儿这边来,抬起右手便指,“那人口中少主可是你?”
思来与其辩解不但需要多费唇舌,且己并不知张黄雀何事记得,何事不能记得,而其连这书生、“少主”也一同忘了,如何想来也是极为麻烦。云涯儿索性懒得证实“少主”确实是指张黄雀,直接与其否定道:“大概是那书生认错人了吧?”
一边解释,还一边指去,以证己言,“你看他正望你,而非望我,自然不是对我而呼。况且黄雀你不是还蒙着脸么?纵使便是,他又怎能看清你面目?分明只是诈称,绝不可信!”信口胡诌,张嘴就来,这下倒是连书生识人之能也一同否定了。听完此言,张黄雀点之一头,表示认同,未想其竟还如此单纯,不禁愧由心生,不忍再骗。
倒是那书生仍旧不依不饶,这番已是站起身来,正欲靠前,而被张黄雀怒瞪一眼,只得止于原地伸手辩解道:“少主自幼被我等看着长大,虽说身边从不缺乏维护之人,并不能记得我等,但少主神型貌音早已刻入我心,不过遮挡面容,又怎能妨碍我等认出少主?”
见张黄雀未有反驳,还有去意,书生便又长叹一声,顿时潸然泪下,“我知少主自上次一别,嫌弃我等卑鄙,败坏了乡勇之名,不愿再与我等为伍。然如今乡勇正值危机存亡之时,若无少主,只凭我等,复国大计恐怕只能毁于一旦矣!”
这书生所言本来还算中肯,可这最后一句,不仅云涯儿,就连张黄雀也是一脸惊愕,完全不知其所指是何。按说自秦始皇统一六国以来,普天之下便再无他国之说,就算那齐楚燕赵韩魏,有一国与其有关,也已是数百年前之事,非其说复就能复之。怎到如今,还有人抱有如此痴心妄想。
“收声!”听到这般忤逆之言,张黄雀反应过来之后,自然毫不留情打断,嗤之以鼻,“你有那叛乱之心,与我何干!这等反贼,就应如黄巾那般被人剿灭,竟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莫不是以为我也和你一样活腻了么?”并将手按于剑上。
意想不到的是,本来一向见风使舵之书生,这般竟毫未被张黄雀唬住,冒着将其激怒之危险,继续说道:“想必少主周游各地之时,未少去颍川,可少主曾找得一次那姓楚之村?那是因少主这楚,并非祖上传下,祖籍也非颍川罢了,而少主祖姓,应当为项。可惜主公英年早逝,未能留下一子,少主便是这支最后项氏子孙,万一未有成功,且不能找得入赘之婿,项氏之国恐永不能复矣!”说到兴起,忽然领着众人跪地不起,不可畏不真切。
而正当云涯儿还在琢磨书生所说是哪跟哪之时,张黄雀已是拔剑而斥,“你若想用这苦肉计,也且先行打听清楚再来,省得在此丢人现眼!我张黄雀素来姓张,哪里姓过什么楚、项,况且我乃男子,什么招婿之事,更是与我毫无干系!”说得是斩钉截铁,毫无半点犹豫。
这番言语倒着实令书生连同云涯儿一起震惊不已,难道此人真不是楚阙?继而反复回想,不由以手捂住胸口,若不是碰巧摸到那已空无一物之镖套,恐怕真被其唬住。这般也只能断定其是受了自己在黑山行事之时影响,才如此坚定。
再而想来这书生着实迂腐,非对这姓氏耿耿于怀,除非楚阙自己当那黄帝,否则无论她招来何婿,天下不也再不可能是项家之物了?退一步来想,若是只要项家血脉愿意姓项便可,倒是正好,如此看来,这书生却比想象之中要开明许多。
不过显然,如今张黄雀所要面对之事,并非云涯儿所想那般天下归谁之事,而是其完全不当自己是那项家后人。即便连父亲是谁亦不能说出,也偏要坚持姓张,这份执念,书生丝毫不能撼动。
云涯儿自然也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