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而患不均。
少府监收取贡物分了三六九等,回赠更是差距颇大,有的是回赠丝绸盐茶,有的是回赠金银,有的是三倍回赠,有的则是十倍。
若只是外藩之间待遇不同,应当不至于激起多少浪花,反正藩属国自成一体,与天朝疏远一些,名分不好听,也无伤大雅。
少府监的魔爪却不止于此,差别对待蔓延到了外藩之内各部落之间、各股势力之间,这却是干预了外藩的内部政治生态,直接影响那些土王、头领的地位和颜面,遭了排斥的愤懑抑郁,得了回赠的惴惴难安。
既是以藩属的姿态来朝,大周天朝便是正朔,神都的些微风吹草动,回到藩国,便会放大无数倍,不说山摇地动,也是风雨交加。
这也是论钦陵和葛逻禄部反应激烈,不惜铤而走险的根源。
藩属闹腾,朝堂平地起波澜,一番交手,天朝大官人一个贬官,一个流放,论钦陵遭了申饬,吐蕃使团有十二人斩首弃市。
外藩使团在神都撒金银,寻人脉,试图探问天朝心意,也试图亡羊补牢,扭转天朝的看法,却是收获寥寥,无人能多说一言半语,连主管外藩事务的鸿胪寺卿邓怀玉,也是苦笑着自嘲,他只管听令行事,并无决断之权。
显然,除了天朝皇帝钦点的太平公主和新安县公,并无人能插手外藩事务。
攻略权策,毕竟胆量不足,这人出手,是要索命的,等闲无人愿意招惹。
好在天朝皇帝陛下慈悲,给了另一个出口。
尊贵的太平公主殿下是和气人,来者不拒,收了敬献的财货礼品,慈眉善目与使节聊天,有感于各方藩属诚意,松口担待了下来,同意出面说服权策,给外藩寻一个出口。
在权策嫡长子的满月礼上,他们见到了转机。
征调外藩勇士成军,可以说是天朝与外藩协力,也可以说是天朝在外藩抽丁。
前者是荣耀,后者是国耻,理解之妙,存乎一心。
满月宴会极其盛大,歌姬舞女,无不是人间绝色,佳酿珍馐尽是名贵绝品,香风阵阵,熏人欲醉,外藩区域却少有人能尽情享受,也就西域和西南的小藩国土王使节,能乐呵呵恍若无事,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商量要进献多少勇士。
也不对,还有个最积极的,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献当场向武延基报了数字,愿将他可汗金帐护卫的半数献给天朝,三千勇士。
真真没了羞耻之心,丢尽了阿史那家族的脸。
“呸……”暗暗啐了一口的,是杨我支,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给是要给,目前分裂的后突厥,得罪不起大周,但却绝不会超过十人。
他并不聪明,却也不笨,权策将葛逻禄与回纥部落区别对待,显然是在着手惩治铁勒九姓,与其派人拍大周的马屁,还不如留存好实力,等到铁勒九姓承受大周压力,龟缩回去,便给默棘连致命一击。
杨我支露出一丝矜持的笑意,心中得意,身子轻飘飘的,便要寻些乐子。
他举着酒杯离席,瞧着行走的方向,正是人群中游走的千金公主。
“公主殿下,您的美丽风采,能赛过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杨我支敬您一杯”
千金公主闻声回眸一笑,却见到杨我支色授魂与的痴呆模样,视线先是追着她丰盈的后臀,转身后又盯着她的粉腻沟壑不放,心下恚怒,碍于他的身份,强自按捺,仍是笑着道,“多谢大王子,盼您早日扫灭不臣,一统草原”
杨我支大喜过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犹自不尽兴,又拿了一只酒壶,摆开架势,仰着脖子,张着嘴,将满满一壶酒都倒进了口中。
饮罢,一甩头,鼓了鼓胸前肌肉,向着千金公主展示魅力。
千金公主看得有些眼晕,勉强点了点头,“大王子海量,招待不周,还请尽兴”
她刻意用主人待客口吻,试图打消杨我支自作多情。
可惜,杨我支并不懂,他只以为这个中原贵族臣服了,在关心他,凑近了些,低声道,“公主,我在天水公主府的水阁见过你,梅花没有你美,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水阁,趁着天黑,咱们一起到外头找找?”
这却是个极其下流的邀约了。
千金公主凤目含煞,捏着酒杯的手泛起青筋,强忍住泼他一脸的yù_wàng,摆手叫来仆役,“后突厥大王子醉了,你们将他送回四方馆”
两个仆役一左一右上前搀扶杨我支,却遭他好一通拳打脚踢。
“嗯?”拳头举起,再要落下时,却被一只铁钳握住,动弹不得,见那人穿着褐色衣衫,不是贵人打扮,破口大骂,“该死的下贱人……”
杨我支的叫嚣戛然而止,他看到了面沉似水的权策。
“兄长若有意比划拳脚,权策可以奉陪”
佳人当前,杨我支自然不肯落了颜面,梗着脖子就要应战,手腕上的剧痛阵阵来袭,一口硬气散尽,溢出一声难耐的惨呼。
“既是兄长不想比划,还请随意”权策拂袖而去。
绝地松了手,又有一个褐色衣衫的人闪过,杨我支突感酒意深重,头疼欲裂,招呼了随从,踉踉跄跄离去。
“便宜了他”后来的是占星,他虽桀骜,但知晓大节,千金公主是主母一类的人物,岂容旁人觊觎凌辱,既是喜爱饮酒,便让他好生醉个尽兴。
这边宴席核心圈中,李旦正在考校郑镜思,颇有刁难之意,权策匆匆来去,就是要为他掠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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