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里很少下雨,尤其是春天。
但三月十七这一天,一大早便开始下起了雨。
大雨,瓢泼大雨,直到黄昏时分,雨仍然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竟是越下越大。整座黄金城,一片泥泞,沙子都变成了泥沙。
姜颜还是不曾醒来,农青梅、蓝上蝶和白玉京也都还没有归来。
帐篷里的气氛极为压抑。
玉生烟正小心翼翼地扶起姜颜,往她嘴里灌着汤药。
媚儿靠在一旁的软榻上,正睡得香甜。
虽是傍晚,但帐篷外的天,却阴沉的宛如深夜。
玉生烟微蹙柳眉,忧心忡忡的道:“那个背刀男子竟是个深藏不露的气功高手,我只听见他是受西秦侯命令,欲要对恩公不利。剩下的话,因为离得太远,却是并没听到。”
吕光莞尔笑道:“天下要杀我的人多了,也不差西秦侯这一个。”
玉生烟道:“但那个人的刀很快!”
吕光挑了挑眉,道:“有多快?”
玉生烟道:“可能比人的心念还要快。”
这句话说出,连吕光都怔了怔,晦暗的天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你以前可听说过西秦境内,有这样一名刀客?”
玉生烟沉思良久,随后摇了摇头。
吕光轻笑道:“有趣,这倒有趣得很。”
玉生烟急不可耐的道:“恩公,你还笑!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又带着这位昏迷不醒的姜姑娘,若是对方忽然杀来,该当如何?”
想着色窟与西秦侯的关系,以及现在西秦侯突然派人来截杀他,其目的显然是要阻拦他去参加品玉大会,吕光觉得这件事情真是太复杂了。
补天灵石,千佛洞,王悉之,景阳真人的洞府,千年墨玉这些看似不可能联系在一起的事情,其中会不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吕光这般想着,忽然想到当年进入摘星楼后,天上人曾用最严厉的声音警告过他,务必要在天地大劫来临之前,尽可能多的去寻得能够容纳万物的洞天福地,以此来庇护修有道术的千万生灵。
他的心中忽而划过一道亮光。
难道说,这些修真者们已经知晓了天劫降临的具体时间?
冥冥之中,吕光仿佛抓到了一丝线索。
孔雀洲是佛家圣地,自带无边佛性,或许能在大劫来临之际,完好无缺,躲过一劫。景阳真人的洞府也布有世上防御最强的灵阵禁制,也当可避过天劫。
吕光眼睛逐渐亮了起来,自顾自说:“原来是这样。”
这三年来,他感悟大道,用心领会道德真经,后又把白骨星君传授给他的传道书给融会贯通。现在的吕光,已无愧于人间之神的尊号。
此时,他略一释放神念,立刻就感觉到了这场大雨的奇怪之处。
雨中居然夹杂着一片片血红色的雪。
“胭脂雪,是色窟的胭脂雪。怪不得我的神魂之中,生出了些许凝滞之态。”吕光起身走到帐外,任由雨水冲刷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玉生烟身体微缩,显得有些不安,失声道:“胭脂雪?!”
吕光负手而立,望着雨帘,道:“对。”
玉生烟一下跳到他背后,急声道:“恩公,这该如何是好?我就说这场雨来的太过离奇,不想竟真的是那背刀男子所为,须知胭脂雪乃是色窟第一奇毒,专门用来对付道人。虽则对我们修真者并无太大伤害,可”
吕光挥手止住她的话,胸有成竹的道,“无妨。”
西秦大漠这几块将要跌落凡间的补天石,代表着天地大劫在不久后,必会到来,代表着太虚幻境终会变成一片废墟。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天下之大,无可藏身!
唯有躲在洞天福地等秘境之中,方能逃过此劫。
西秦侯之所以要杀他,恐怕也是猜出了吕光此行来到澜州,是要打开青丘洞天的封印。吕光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方才说道:“你先叫醒媚儿,守住姜颜,我去去就来。”
雨下的愈发大了。
吕光正欲迈步走入雨幕之时,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这人仿佛亘古以来就站在此处,来的悄无声息。
天色阴暗的如同一团浓墨。
黑色的雨,黑色的云,黑色的人,黑色的刀!
风在呼啸,雨声哗哗。
黑衣人的脸上挂满雨水,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吕光。
他的手中拎着一柄刀,刀身竟也是黑的。
他整个人仿佛已和这无边无际的雨融为了一体。
天地之间再无他物,只有这抹黑色,在闪动着一丝生命的斑斓色彩。
黑衣人一步步靠近帐篷,他将长刀扛在肩上,冷冷的道:“你们道人确实对天象自然的变化,感触更深。我费心费力的把胭脂雪溶于这场大雨之中,没想到还是让你给发现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着一种敬佩之意,好像是发自内心,由衷的在称赞吕光。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此刻也是生出了一丝紧张。
他已很久都没有紧张过。
但此时面对着这位三年前在京城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的吕光,饶是一向沉着镇定的他,都不免心神微震。
玉生烟站在吕光身后,遥遥看着那黑衣人,她猛地神色一变,震惊莫名的嘶喊道,“你是是你萧”
她结结巴巴,终是没有把那个名字给完整的说出来。
那个名字仿佛带着一种令人恐惧胆寒的魔力,甚至连玉生烟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