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跟在他身后,问道:“你就这么相信他?”
薛掩光头也不回地道:“小孩子总不会坏到哪里去。”
修女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跟在两人后面。
男孩儿抓住薛掩光的手因为紧张而出汗,伤口也疼得肌肉直抽搐,奔跑速度却一点也不慢。七拐八拐,不一会儿还真把追踪者甩掉了大半。
几人越过一道矮墙,修女的动作出乎意料地敏捷,翻墙时利落又矫健。甚至托了小男孩一把。
避开了人口聚集地,顺着一个猫过道出来,眼前是一片开阔地,位于乌鸦窝的最里面。身后追着的居民却停在这排居民楼的末尾,不再跟来了。
一个白色的教堂伫立在此,东边是黑色的土地。这土地非但与别处的颜色不同,还有翻新的痕迹。像经常被人松土一般。
薛掩光皱了皱眉,这片黑土地让他有些反胃,感觉十分不好。
黑土地寸草不生,再向里就是分不清东西南北的野森林。一株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扎在这片土地的最中间,像表盘正中的一个明晃晃的红心。
薛掩光问道:“这里安全了?”
男孩点了点头,磕磕巴巴道:“他们,不会来。”
薛掩光心中一动,道:“为什么?”
“这里……这里,死人。埋、死人。”
他的脸上多少带着可爱的婴儿肥,脸色阴沉,眼睛却亮澄澄的,带着股野兽的赤诚与倔强。除了黑色的油亮的弯曲的头发,从眼睛到皮肤整个人是惨白而瘦弱的。
薛掩光蹲在他面前,问道:“你是叫亚历克斯吗?”
男孩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薛掩光微笑着道:“谢谢你,亚历克斯。这里埋了死人对吗,为什么那群人不跟上来了?死去的人,都是因为什么去世的?突然一下就不见了吗?”他的笑容温和而阳光,十分和煦。
亚历克斯把手汗往脏兮兮的裤子上蹭了蹭,低着头道:“死了人,就埋到这里,土地变成黑色,他们不敢过来。只让我埋、埋尸体。”
薛掩光听见“土地变成黑色”,跟修女对视了一眼,皆明白此时有诡异。
亚历克斯却红了眼圈,他狠狠用袖子抹了把泪,说道:“这个月、死了、好多人、我的妹妹、嘉妮丝、也死了。噗通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他哇地一声失声痛哭起来。
薛掩光拥着亚历克斯问道:“我很抱歉。你的妹妹?她是毫无征兆倒下去的吗?”
亚历克斯哽咽着点点头:“没有、发烧,没有、磕碰。”
若说公学院死去的学生,全是“品行有问题”的男学生。亚历克斯的妹妹怎么也会加入死亡名单?
薛掩光给他擦了擦眼泪,又道:“其他人也是这样吗,你妹妹……埋在这里吗?”
亚历克斯不想再哭泣,故作凶狠地瞪大了眼睛,闪烁着泪花:“是的。这一个月很多人身体不好,突然地虚弱,突然地晕倒。虽然以前也不好,但不一样。上工时有人还因为这个出了意外。还有人身体没有什么,走着路突然地倒下,死掉了。就像我的妹妹,呜呜呜呜。没有虚弱、没有晕倒。”
亚历克斯蹦下来,抓住修女的手:“自从这种怪事出现,死了的人都被埋在这里。土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黑色,大家都说是被恶魔诅咒了。修女大人,求求你,你能给我妹妹做祷告吗?请让她上天堂吧!她还小,只有八岁。”
薛掩光心里咯噔一下,八岁。势必不可能因为“行为不端”被异端审判所余党盯上了。
修女牵起男孩的手,问道:“你的妹妹埋在哪里?”
亚历克斯指了指那朵玫瑰,眼神飘移地不好意思道:“我把它移到嘉妮亚顶上了。”
修女面对着那块土地唱起了祷告词。天空乌云密布,却开了一个云洞,射出金色的阳光。太阳底下的玫瑰像吸收了充足的养分,与周围灰蒙蒙的建筑格格不入,猛然鲜活了起来。
朗诵经文的修女如同一个圣女,周围弥漫着安和静谧的气息。薛掩光和亚历克斯站在一旁,似乎也被圣光笼罩,获得了福祉。
待祷告完毕,薛掩光问道:“那株玫瑰是哪来的?”
渴望又感动的亚历克斯收回流连的眼神,摇了摇头回答道:“有一天早上我来看嘉妮丝,它突然就出现在那边了,或许是教堂里的上帝听见了我的祷告,赐予这片黑土地的吧!”
薛掩光顺着看去,亚历克斯指的地点正是白教堂旁的土地上,那是黑土地与黄土地的交界处。
亚历克斯又抹了抹眼泪,冲着远处的教堂鞠了一躬。
薛掩光告诉亚历克斯如果有事就来公学院找他,又给了他一截枯木,让他若有生命危险就掐断这截木头。亚历克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修女难以置信地道:“你把局里发的唯一一根可以直回总部的传送符给他了?”
薛掩光道:“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修女用“你疯了”的眼神看着他,回味般咋舌,道:“你以为国卫署是你家,可以随便往里领人?好大的手笔,您是打哪培养的顺手领小孩的习惯?”
薛掩光顿了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道:“总之,我们还是先去那间教堂看看。”
修女秉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不再对薛掩光的惊人之举做出议论。她点点头,伸手扯下了兜帽。身高肉眼可见地拔高,转眼间,修女从一个温柔贤淑的美女成了一个欧洲古典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