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非常的平静从容,没有一点子歉疚,也没有任何心虚,仿佛他在尘世之间的一切地位真的是一件他从来不曾放在心上的的事情。
如此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听见的人,却都能听出他是真的没有将惊人的身份真的放入心间。
秋叶白看了他的背影片刻,却轻轻地摇头道:“不,阿泽,你不曾将那些俗世虚名放在心间,你的心中只有佛境莲台,但是你总归生于俗世之中,你永远摆脱不了你身上的功名利禄。”
元泽悠悠地道:“然后呢,因为贫僧无法摆脱那些东西,所以小白施主打算如何,杀了贫僧?”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太后老佛爷已经对我下了暗中格杀勿论的口谕,若是我的消息来源没有错,真言宫的主持燃灯师太和太后老佛爷曾经是手帕交对么?”
元泽平静地问:“那又如何?”
秋叶白微笑:“要我说得再明白一些么,真言宫是太后一派的势力,从杜家开始掌控整个后宫开始,每一任的国师都由出自真言宫的‘转世活佛’担任,今日的遇袭,若是我没有猜测错误的话,那是真言宫的宫人在寻你的时候,发现你竟和我在一起,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先将我铲除对么?”
“是么,也许是贫僧一开始就是故意设下陷阱呢?”元泽忽然道。
秋叶白哑然失笑:“阿泽,你觉得堂堂一国万人敬仰的国师为了一个账本,亲自动身潜伏在一个四品芝麻官身边,可信度高么?”
杀鸡焉用牛刀?
何况他如果想要杀了她,抢走账本有无数的机会,但是他却反而为她挡下了真言宫的那只毒箭。
“但是,我相信你大概在那个时候已经察觉到那些弓箭手里有真言宫的人了罢了?”秋叶白淡然地道。
元泽一顿,继续道:“没有错,真言宫里的人身上永远有一种味道,只要是同类就能闻得出来,但是当时人太多,贫僧只能依据风向的来源判断那这种味道,没有法子立刻判断到底是哪一个人身上有那种味道。”
“味道?”秋叶白一愣。
什么味道,只有真言宫里的人才能闻见的?
“是的,味道,一种非人的味道。”元泽道,忽然向半空中抬起手,淡淡地道:“来。”
秋叶白看着他的手势,一看便明白他是在叫自己,便上前去,虽然并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还是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她看向他,想看一看他此刻的表情,但却见风吹散了他的刘海,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眸。
而下一刻,他却忽然伸手一拉,蓦然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秋叶白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跌进而来那宽阔结实的怀抱之中,不知是不是因为吹了太久的河风,所以元泽的身上冷得利害。
但是即使如此,她的鼻尖蹭过他胸口的肌肤,那种亲昵的接触还是让她红了脸,下意识地就想推开他。
不是在疗伤,这种程度的亲密,明显是过分的。
但是元泽却忽然用另外一只手按住她的头顶,压着她的后脑,不让她从他的怀里出来,平静的声音里没有一点起伏:“闻,你可闻见了什么?”
秋叶白打算挣扎的动作瞬间停住,她定了定神,随后闭上眼轻嗅,人有五感,一旦其中一感消失,另外一感便会变得比平日敏锐,这是人为了应对危机之时的本能身体调节。
而此刻,她闭上眼之后,元泽皮肤上那种清浅悠远的檀香似乎一点子都没有被潮湿的水风吹散,反而慢慢地浓烈了起来,正如她在为他疗伤之时感受到的,那种香气慢慢地变得浓郁,从一开始清净怡神渐渐地变得靡离而魅惑。
甚至,愈发的张牙舞爪,让人头昏脑涨,身体发软。
“这香气……有问题,实在太香了,而且迷人神智,这是什么魔香,真言宫的秘药?”秋叶白定了定神,勉力道,同时试图推开元泽。
那种香味实在太过蛊惑人心,如果再闻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但这也证实了她的猜测,元泽身上的香气也是有问题的。
而且这种香气,让她想起了百里初身上那种魅香,似有异曲同工之处,虽然味道有一点子相同。
但是百里初身上的香气似是会随着他的意动而浓烈,意静而平和许多,就如他古怪的双眼一样,能对人产生暗示倒似他练的那种邪门的能短暂控制人心术的功夫之中的一部分。
元泽这一次没有阻止她,而是松开了手,淡淡地道:“不,这是尸香,或者说按照中原人的说法是尸臭也可以,贫僧觉得尸臭倒是更贴切。”
尸香?
秋叶白瞬间愣住了,她可从来没有听过尸体还有香气的,难道尸体不是只有臭气么?
何况,谁把这种东西当香料抹在身上?
元泽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轻笑了起来,似有些讥诮地道:“很奇怪是不是,但是于真言宫密宗而言,死亡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而是通往极乐之路的一种最常见的途径,生与死不过一河之间隔,尸体也不过承载着人之灵魂,灵去之后,尸身则是一种带着神圣或者罪愆之物罢,要留做什么用途,不过是端看需要罢了,能养颜延寿也说不定呢。”
元泽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讥诮的意味甚浓。
这话听起来和寻常佛家西天极乐的定义没有什么大不同,但是不知为何,秋叶白却忽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