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恩在一个单独的牢里见到屈从云的时候,屈从云穿着一身藏青色交领锦裳,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打坐。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他面容出人意料的从容,唇角微微上翘,瘦了不少的两腮上原本浅浅的酒窝印痕明显了许多。
站在牢门外打量了屈从云片刻,李廷恩示意牢头来开了门。
屈从云在李廷恩迈进来的一刹那睁开眼。阴暗的牢笼中,灰屑斑驳的墙壁上方一道光从牢室里唯一的窗口折射进来映在他微微有些发蓝的瞳孔上,让他看着李廷恩的目显现出一瞬间的锐利。
李廷恩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低声对点头哈腰的牢头说了一句,很快牢头就吆喝人搬进来张老木桌子和两张油光光的四脚凳。
牢头用袖口使劲儿在桌子上擦了擦,又叫人拿来两个干净的坐垫子放在四脚凳上,给李廷恩赔笑,“李公子,都是咱这些粗人用的,您凑合使使。”
“有劳。”李廷恩递给牢头一个沉甸甸的锦囊,牢头暗中颠了颠,点头哈腰的出去了,顺便将牢门虚虚关上。李廷恩使了个眼色,一直站在身后的长福就出去站在远远的通道口,发现牢头几人的确不在,他这里也听不见声音后,向李廷恩那里示意了一番。
李廷恩将食盒里的几盘酒菜和一壶酒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给自发坐在对面的屈从云倒了一杯。
屈从云一直用兴味的目光看着这一切,他端起李廷恩推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廷恩,你可真是不简单。以前的袁县令器重你,如今连我们县的吴县令也给你七分薄面。”
“大姐夫用一纸未写的休书把我引来,就是为与我说这个?”李廷恩心知肚明吴县令看重的是他背后的石家,对屈从云的打趣不以为然,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别见怪。谁叫你这个妻弟着实不好算计,我手里能拿着的也只有这点东西了。”屈从云笑了两声,放下酒杯后神情就变了,“廷恩,说实话,四年前我就不想招惹你,四年后我更不愿得罪如今的你。不过,我别无他法。”说罢,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李廷恩冷笑,“凭你的本事,想要拦住屈从安,多的是法子,你是想借我这把刀!”
屈从安戏谑的看着李廷恩,“彼此彼此,你又何尝不是想用我这把刀。”
李廷恩没有回答。屈从云也不以为意,他笑道:“李廷恩,你迟早会青云直上,可眼下么,就是你再得人赏识,你也还缺乏一样东西。”
见李廷恩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屈从云觉得有些无奈,他语气低沉下来,“你缺乏根基。这回屈家的事,你没弄明白,就是证明。我说过,我不想算计你。我的确想将从安压下去,可我起初并没打李家的主意。”
自从几年前帮郑大夫对付郑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后,李廷恩就一直注意郑家与屈家的动静,所以他能在四个月前发现屈家的药材供应出了些问题。可正如屈从云所说,他目前一切的关系网看起来广泛,其实都是别人看在他的潜力上做出的投资。这些都把握在别人手里,很大程度上并不是他自己的。屈从云说他缺少根基,并没说错。正因缺少自己的力量,他对屈家的事情,只能查到一些表面的东西,加上自己的推测。这件事看起来并不复杂,牵涉亦不广泛。他原本以为,这是屈从云无法再忍受屈大老爷与屈大太太的偏心,有意纵容屈从安的结果。等事发后,屈从云再利用李翠翠,逼迫自己将他捞出去,把屈从安坑在里头。然而,事情似乎并非如此。
李廷恩看着屈从云,扬了扬眉梢。
屈从云疲惫的揉了揉鬓角,“五个月前,一个男人找到屈家,愿意出十万两银子,只要屈家帮他办一件事。”他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道:“他要借屈家的药田养一种虫。”
“你的意思,屈家那批药材都被虫咬过,并非是屈家没有种乌头的经验,以致将虫害蔓延到其他药田,而是有意如此?”李廷恩隐隐觉得事情背后没那么简单。
“不。”屈从安摇了摇头,“我爹他们的确有意答应。毕竟十万两银子,至少抵得上屈家三年卖出药材的价钱。你也知道,屈家卖的药材,都不是金贵东西。可那人提出一件事,要在指定的药田中养虫,而他所求的药田,全是屈家帮郑家种的药材。我爹他们虽看重这十万两,但郑家是屈家最大的雇主,为了十万两,断掉往后的生意,还是值不得,因此,屈家拒绝了。这一拒绝,那人先后抬了三次价,最后将价钱加到十五万两,我爹他们颇为动心,我察觉那人有些古怪之处,就去了一趟黑石山。”
“黑石山?”李廷恩这次是真的有些糊涂了。黑石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乃是河南府一个盘踞近百年的响马盘踞之所。他不明白,屈从云作为一个富家公子,怎会在发觉有不对劲的情况就跑去黑石山。
见李廷恩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困惑,屈从云得意的笑了,“你不知道罢。我并非屈大太太亲生,我的生母,乃是黑石山寨主虎大威的女儿。屈家当年从外地运药材回河南府,路上遇到流匪,祖父他们命在旦夕,结果被我外祖救回了黑石山。用外祖的话说,做响马,也有做响马的规矩。屈家本本分分做生意,常年施药,他们这些响马是不该碰的。也因外祖讲规矩,所以这么多年,朝廷一直没有派官兵去围剿。后来祖父为了报恩,就让家父在黑石山上娶了家母。祖母她老人家听闻这件事后,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