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恩身子晃了晃,他唇瓣开开合合,良久才低声道:“朝廷压下消息不告知天下人,为何在各州府来往的行商口中也无一丝口风透露出来?”
“李公子,这几月你是在家中闭门读书罢,这三泉县,已有数月没见到行商了,有侥幸能从外地逃回来的,一过城门亮出通关文牒便会被送到牢中关押。”苏县令脸上满是讥讽的笑容,“朝廷只须告诉百姓乃是为今年恩科严查各地,百姓们有吃有喝谁会去怀疑是不是有藩王起兵?”
没有朝廷的邸报,没有流通来往各地的行商,在这个古老的时空中,截断消息原来如此的简单。也许另外一个县城都死光了,只要关闭城门,相邻的城县还以为大伙儿都依旧活在太平盛世中,直到兵临城下,才会戳破这个美好的泡沫。
就像是自己这个自以为耳目聪灵的解元,以前一次次比别人提前知道消息,依旧是在别人愿意泄露的情况下。这一次,若非流匪快速围城,自己不是依旧满怀信心的准备上京考会试?
李廷恩许久都没有说话,此刻他忽然彻底明白上一次会从石定生口中听到锦绣繁华与腐空说法的原因了。不仅仅是太后主政乃阴月凌日,而是天下已生乱象。迫不及待让自己去考恩科,不仅仅是意识身体康健不在,生怕命数不久,更是提前察觉到会有一场动荡将至,怕自己会被彻底耽误仕途。或许,连石定生这个比别人都看得远的帝师都无法预料到动乱会降临的如此迅猛。
谁能想到,身为大燕皇室子孙的永王,会引蛮族入关。
以前他的心愿是出人头地,在这个时空护佑家人,为整个家族撑起一片天。可如今朝纲纷乱,藩王引异族入关,流民变流匪,他又该怎样护住家人。若天下兵戈四起,他要凭手中的笔墨纸砚去挡住那些已化身成匪的暴徒?
想到还在李家村的李二柱,李廷恩压下心底越来越增大的惶恐,“苏县令,朝廷的兵马何时才能到河南府,汴州应该还有朝廷三万卫所军。”
“不会有朝廷的援兵。”苏县令摇了摇头,“再过两月就是太后千秋,永王此时作乱,唯恐京畿有失搅扰太后千秋大寿与今年的恩科冲了喜气,兵部将各地精兵全都调入关内道拱卫京师,汴州三万卫所军,只留下五千给河南府,其余的,都要前往关内道。”
“你说什么!”李廷恩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消息。这个时候,还要先为太后办千秋寿宴!他目呲欲裂,“朝廷就不怕永王挥兵直入关内道?”
闻言苏县令仰头大笑,眼角泪水沾湿他整张面庞,“李公子,别人赞你是文曲星降世,老夫今日却说你愚蠢。自大燕立国,塔塔人叩关数十次,他们是打不下整个大燕的,蛮夷失智信勇,他们只会抢人抢粮,抢够了,他们就会回去西南边境外自己的地方。塔塔人一退,永王失去依仗,顶多能打下半个大燕,他更打不下此时雄兵百万的关内道。待太后千秋一过,抢够了的塔塔人退兵,朝廷大可再挥兵讨伐永王,讨伐不了,还能和谈,反正都是太祖子孙,勋贵宗室,皇亲国戚们照样过好日子,哪管下面洪水滔天!”
心中暴烈无比,李廷恩竭力压制嗓音低声问道:“苏县令,城门可否打开片刻?”
苏县令坚决的摇头,“李公子,本县知晓你父伯族人皆在乡野,不过而今流匪围城,全靠城墙抵挡,本县身负全县百姓厚望,恕本县顾不得私情了。”
李廷恩没有多说什么,他朝苏县令深施一礼,转身昂然离开县衙。站在县衙外,望着满怀期望看着自己的长福,他仰头望着天空,密布的阴云中一束微弱的日光穿透云层刺的他眼睛生痛。
“大少爷,县太爷说啥时候才能把城门打开,咱去把大老爷他们接回来,顺道把我爹也捎上。”长福挤上去眼巴巴的望着李廷恩。
李廷恩越过他,一言不发的收回目光翻身上马,策马狂奔往李家的方向而去。
“大少爷!”长福跺了跺脚,招呼一直缩在墙角弯腰驼背整天像得了痨病一样咳嗽个不停的赵安,“赵伯,快,赶紧跟上。”
赵安慢腾腾挪动身子坐到长福背后,长福心里急得很,一边埋怨赵安磨蹭,一边不敢耽搁的扬起马鞭试图追上李廷恩。
回到李家,李廷恩悄悄走了侧门,直接找到李火旺,他把从苏县令那里听来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这个时候,不能为了安抚而让李火旺心存侥幸。
李火旺不懂什么永王作乱,塔塔人入关,太后千秋。可他心中对一切蛮夷都有根深蒂固的恐惧。想到自祖上传下来的那些关于蛮夷剥人头皮吃生人肉的传言,他吓得瘫坐在椅子上,手一直发抖,“这可咋办,你爹他们,咱李家村还有那么多族人,祖宗们的牌位还在里头。”
“爷,苏县令不肯打开城门。我打算今晚自水道出城,然后悄悄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