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心进到安置徐维康的房间里时,他还没有醒来。
这让柳轻心颇有些担心,他被罂粟熏香掏空了的身子,能不能熬过断臂造成的失血,致身子陷入的虚弱,会不会就这么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虽说,便是这徐维康,就这么死了,魏国公徐邦瑞也只能自认倒霉,不敢当真拿她怎么样,但有些事儿,还是能避免,就不要发生为好。
毕竟,翎钧明面儿上的敌人,都已经多的一双手都数不完,没必要,再添上一个本不打算蹚浑水的魏国公。
而且,徐维康终究是为了救她,才遭此劫难,若他当真就这么死了,她便是能辩得过大明朝的律法,也逃不过,自己心里的愧疚。
“去把我的药箱取来。”
柳轻心思衬片刻,终是决定,给徐维康施针,以外力,先帮他清醒过来。
他的身体太过虚弱,总这么睡着,无法进食,也是个麻烦,“再去厨房,跟饕餮讨些,我刚才让他准备的汤食。”
“立夏,你来帮我,把他的头垫高一些。”
三指上腕。
感觉徐维康被接续的那条手臂,已经有了细细的脉搏,柳轻心不禁喜上眉梢。
这是断臂接成了的表现。
这意味着,只要徐维康能熬过术后的炎症,再勤加练习,便能让这条曾被茶隼齐肩切下的手臂,恢复至完好无损程度。
若再计算上,她使药帮他施治,语嫣昔日所留暗伤,戒除罂粟熏香,徐维康的这次断臂,说是有赚不赔,都不为过。
待这徐维康痊愈,她再给他些引导,帮他放下过往,开始新生活,她,语嫣和顾落尘,便都可以算是,还了他大半“债务”了才是。
财帛抛掷还可有,光阴虚度不可偿。
至于,那剩下的那小半,她无力无能补偿给徐维康的光阴,就只能先那么放着,待将来,他遇了为难麻烦,她再以其他方式,给其清偿。
七针入穴,徐维康便悠悠醒转了过来。
睁眼,见柳轻心正手里掐着银针,坐在他床边,顿时便笑得眯起了眼睛。
“语,不,王妃。”
徐维康开口欲唤“语嫣”,待首字出口,方觉不妥,忙急急的改了口,改过之后,犹不忘紧张的看了一眼,站在柳轻心身后的立夏。
“有痛的感觉么?”
体有五感,酸痛胀麻僵。
痛感,位列五感之首,是身体机能尚未坏死的象征。
柳轻心跟徐维康问,有没有感觉到痛,也是为了再次确认,他的手臂,是接的没问题的。
“不疼!”
“一点儿都不疼!”
听柳轻心跟自己问,是不是有痛感,徐维康忙出言否定。
在他想来,但凡是医术精湛的人,都是希望自己能手到病除的,得了那人医治,还喊痛的话,一定会惹对方不悦。
而他,并不希望“他的语嫣”不开心,哪怕此时,他正疼得冷汗直冒,也一定要竭力装作全无关系的,跟她告诉,自己安好,勿需担忧。
“说实话。”
睨了徐维康一眼,见他明明为了忍住疼痛,不叫喊出声,致唇角都绷紧了起来,还在死扛硬挺的跟自己喊“不疼”,柳轻心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都多大的人了?
怎还像个,跟娘亲卖乖的孩子似的,摔倒了,自己爬起来,幼稚的表示,自己很“勇敢”,一点儿都不怕疼!
想那些,整日鼓励自家孩子,当自强,当励志的父母,到底是有多拿着自家孩子开玩笑?
鼓励孩子这般做法,除从小就给其养成以谎言,藏匿虚荣之外,还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其留下施治不当的暗伤,而这些暗伤,大都会伴随孩子一生,年长欲治而不及。
“疼。”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疼。”
瞧柳轻心因为自己的撒谎,而面露不虞,徐维康忙老实“交待”,生怕自己做的不够,惹了她拂袖而去,再也不肯见自己了。
他伸出无伤的那只手臂,弯曲四指,只余食指笔直,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自己手臂断下的位置,被簪子贯穿的位置和脑袋,可怜兮兮的,像只怕遭主人遗弃的小狗。
“说话就说话,别总一副可怜相!”
“你都多大的人了,怎还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嫌弃”徐维康一句,柳轻心便伸了手出来,开始给他拔扎在脑袋上的银针。
常言道,人遇喜悦时,入眼万物皆美景,心忧前程日,一叶落地也叹秋。
于此时的柳轻心眼中,翎钧,便是她的喜悦。
所以,不论他以何种样子示人,她都觉,他是好的,值得她报以温柔。
而徐维康,就不一样了。
他是外人。
充其量,也只能算,她有所亏欠的人。
因此,同样是“可怜兮兮求顺毛”,徐维康此时的表现,于她眼中,就成了惹人嫌的娇气。
不过,从徐维康对痛处所指的位置来看,她的这次接续断臂的手术,的确是成功无疑了,剩下的,只余徐维康熬过术后炎症,再通过“锻炼”,实现康复。
“王妃是不喜欢,太过温柔的男子了么?”
听柳轻心嫌弃他像个孩子,徐维康颇有些抑郁的垂下了眸子。
他上眼皮上的红色小痣,也因此而显露出来,衬着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宛若嵌了红翡的暖玉,美艳不可方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也只适合用在此时的他身上,才算得上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