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不回去吗?”
夏屿青摇了摇头,又晃晃手里的书,小蕊轻声说:“少爷不喜欢夫人送来的那些人,让他们走了就是,反正夫人也不会说什么,只会自己去生闷气,大少爷肯定也不会说什么,我当然也会开心了。”
她头向下垂着,似乎怕说出这句话来受他责骂,却偷偷抬起眼角,多看了他一剑。
夏屿青一笑置之:“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只是真的有别的事情要忙。”
小蕊点点头,不掩饰眼中的失望。
夏屿青捏了她脸颊一下:“回去早点睡,明早给我带点好吃的早饭来。”
小蕊快活地站起来,蹭蹭跑到了楼下。她离开后,藏书楼又回复了往常的寂静,她似乎把这里唯一一丝生气都带走了,夏屿青摩挲着手中手炉,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椅子上,稍稍休息了一会,定了定心神。
他不知道,夏恒川对他好,是真的好还是假装出来的。
或许也不重要,真假假真,事实只如秋云。
夏屿青埋首秘籍,从林途寒送夏屿青的一本《斩风月》开始,一字一句地看进心里去。
夏岭不知什么时候走上来,站在他身后远处看着,如一尊冷石塑像,夏岭不出声,夏屿青就当做没有发现,一心一意地低着头。
夏岭说道:“早早回去歇着吧,听小蕊说,这几天你一直到丑时才回去。”
夏屿青背对他点头,夏岭向着夏屿青走近了一步,夏屿青立即像是刺猬一样警觉地竖起了刺,他声音低沉了一些,问道:“还有事?”
“没有。”夏岭重复道,“早睡吧,别太累了。”
夏屿青盯着面前的书,想了一阵:“你想问夏恒川?夏恒川今晚在外面喝醉了,我把他带回来了。除了这个,还有吗?”
“六秀的事情,你先不必急。我已经托人去打听这件事情的始末,魏舒泰”
听到夏岭提这个名字,夏屿青从背对着他变成了转向他。
夏岭说道:“魏舒泰还是没有消息,或许是经历了这件事之后,看透了江湖,找到好去处退隐去了吧。”
夏屿青平静地看着夏岭的眼,夏岭也同样平静。
夏屿青片刻之后转了身,看着自己的手投射到桌子上的影子,无声地笑笑:“我不急。爹,你也早休息。”
“嗯。”
夏岭还想说些什么,但面对夏屿青的冷漠,他终于只是转身下楼。
夏屿青放松下来,心情也好了一些,新潮涌动,瞬间而止。
藏书楼里只剩他一个人之后,他做什么事情,都会觉得轻松一些。
夏屿青翻几页剑谱,当即以指做剑,把《斩风月》一书当中刚刚看到的一招挥洒出去,一道气纹无声袭向书架,把一排码放整齐的书从上到下地竖着切了一道,每本书的书脊上都恰好断了一根线。
他弯了弯眼睛,从窗的缝隙当中,看到了离开的夏岭的背影,他撑着一大伞,伞上已经落满了白雪,密密麻麻,快要把他自己给遮掩在了雪中。
雀楼在雪中红得凄艳异常。
雀楼上,盛装女子幽幽地倚在栏杆上,仿佛鬼魅。
她借着月光念着那些文人新留下的诗句,雀楼下面的角落里有两三株梅花,逢雪初绽,文人们终于得以大力咏叹寒梅。
女子拂了拂满头的青丝,轻轻弹去几片雪花,这几片雪花蹭在朱漆柱子上,擦掉了那些文人写下的诗。
她知道那些文人的风骨,却也知道一国风骨能多么轻易就被碾碎在马蹄下,板荡识诚臣,有些文人的骨头是经不起这种摧磨的。
楼下经过一小队甲士,女子不急不缓地挪动了一下脚步,适时地躲到阴影当中。她似乎早对铃吾巡夜的时刻了解地透彻,每次出现都恰好避开了小队甲士。
风盛,小一些的编钟在风中摇摆着,女子回头看了一阵,有些恍惚,她走过去,从最大的开始,每个都轻轻一推,笑意盈盈地看着它们以同一个弧度摇晃,过了很久都不曾停止。
她这么看了一阵,眼中却又生出憎恨,捏住了最小也摇荡地最欢快的一个,这时候,随风要飞进雀楼当中的雪花被一股相反的力量卷向楼外,女子轻轻一用力,把这个编钟捏出了一道裂缝,满意地收回了手。
林途寒出现在雀楼上。
女子拿着白日里的木槌,虚空敲击着编钟,每一个音调,每一个细节她都完好地记着,这么多年,从未有一日忘却。
她转头对林途寒凄艳哀绝地一笑:“先生是来收我的命?”
“你们急了。”
“我不急,但那些老家伙们急得五内俱焚,总觉得自己入了棺材都见不到那一天了。”女子轻轻靠近,表情妩媚至极,与她的盛装相比,却显得很不端庄。
她问道:“夏岭叫你来?”
林途寒沉默不语,女子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意:“道长觉得我们是时候该动了,我只是一名小女子,这些事情我可做不了主。”
林途寒面色如霜,道:“无论如何。”
女子反问道:“无论如何?”
她声音有些细,这句反问,听上去有些娇嗔。
林途寒面如冷铁:“他此刻尚是四重,明日醒来,或许会进,或许会退,或许会死,你们不耐烦到这个地步,又何必等这么多年。”
女人听到这句话,微微一笑,神情逐渐变得肃穆平静:“就算是需要百年千年,我们死了,还会有无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