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主,霍家两位公子在送客……”身畔之人温声答道。
乍然见到一秀气的瓜子脸,宋鸣珂欣喜若狂——和亲队伍抵达边境,贴身宫女剪兰假扮她留在驿馆,好让她脱身……事发后,本以为保不住这丫头……
不对,剪兰何以年轻了许多?
另一名宫女手执铜壶,好奇凑近。圆脸蛋圆眼睛,不是缝菊又是谁?
宋鸣珂亲眼目睹缝菊死死拖住拦截的追兵,被对方连砍数刀……她泪眼婆娑,抬手拉住跟前的小宫女,暖的,不是鬼。
“公主?”二人狐疑相询。
宋鸣珂坐起身,惊疑不定,大口喘气,瞥见妆台镜面映照出一张稚气的容颜。
年约十一二岁,乌发在头顶两边各扎成结,已觑见雪肤花貌之色。
额角肿起,眸光缭绕水雾,不复妩媚,取而代之是惊惶。
再看身上桃红丝绸上襦,领口绣满彩蝶。
这衣裳连同裙子,曾被她边哭边剪,烂成了碎片。
只因……十一岁的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前往定远侯霍家,参加老夫人寿宴,被孪生兄长取笑“大红大绿、花里胡哨”。
她恼得撇下他,溜到花园玩耍,后不慎磕到脑门,羞于见人,干脆躲表姐屋里睡了一觉,黄昏时被“太子溺水身亡”的噩耗闹醒。
往后之年,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假若未曾因小事与兄长闹矛盾,何至于让他独行?
为何这衣裙又重回她身上?
莫非……她做了个复杂之极的梦?
梦里,她死在荒凉边境,每一寸疼痛均置她于烈焰,未免太真实了吧?
她按捺嗓音的颤栗:“目下何年何月何日?这是何处?”
两名宫女互望一眼,奇道:“公主睡糊涂了吧?康佑十七年九月十八啊!此为定远侯府大小姐的寝居。”
康佑十七年九月十八!定远侯府!兄长的忌日!
“哥哥呢?”宋鸣珂一掀锦衾,下榻穿鞋,忽觉头晕目眩。
“太子殿下小逛花园,说是等您醒后一同回宫……”
还好!不是溺毙!
宋鸣珂泫然欲泣,狂喜与哀伤充斥心头。
那年皇帝旧病未愈,太子早逝加速其病情恶化,引发皇储更替、朝中势力倾斜,母女二人处境急转直下。
最初,所有人认定,太子死因是意外失足落水。
五年后,宋鸣珂从母亲族亲李太医口中得悉,兄长死时喉咙肿胀,腹内无水,血液含毒,应是被悄无声息下了毒,诱至偏僻角落,推入湖中,毒性攻心而亡。
难道……此为扭转命运的机会?
纵然她分辨不清是梦或真死过一回,却徒生坚定信念——一切还来得及!
顾不上总角松散、珠花零落,也没理会目瞪口呆的宫人,宋鸣珂跌跌撞撞迈步,不慎踩到累赘拖裙,身子倾侧,华丽地撞翻了屏风,连带条案上的汝瓷瓶也摔成了碎片。
屋内外仆侍一拥而上,搀扶安慰。她挤开数人,连声呼叫:“别拦着!”
偏生她未曾适应小短腿,再度被门槛拌了一下,肩头重重砸向门板,继而轰然倒地。
估计不到半柱香,她先磕假山、醒后撞倒屏风、再把自己撂在地上的“英勇三连碰”将传遍整个定远侯府。
她知兄长之命悬于一线,经不起耽搁,挣扎而起,凭借残存记忆穿过错落有致的园林。
泪光盈盈,不为耻辱,不为痛觉,只为重获新生的感恩。
广池碧绿如翠玉,更显岸边石亭如珠落玉盘。
亭外候着一众仆侍,而亭内那身量纤细的小少年,俊秀眉目与她八分相似,外加两分英气,正是她的孪生兄长宋显琛。
阳光柔柔落在他笑脸上,清澄眼眸越过碧波凝向她,潋滟无尽溺爱。
活生生的哥哥!他还在!
宋鸣珂泪如泉涌,恨不得疾冲过去,抱住他恸哭一场。
即便梦里的生离死别,将不复存在。
然而,兄长手拿汤匙,石桌上放置着一盅药膳!
她呼吸凝滞,心跳骤停。
往事历历在目,宋鸣珂心有余悸。此际无凭无据,她无法指控任何人。
一对天家母女各怀心事,伫立良久,直至药侍小童奉药入内。
皇后坐到榻边,支起宋显琛上半身,小心翼翼往他嘴里灌药,嘴上念着佛祖菩萨老祖宗,任由泪水倾泻。
身为一国之后,六宫之首,她性子不算软弱,偏生两个儿子是她的软肋,一旦出了差错,便心神大乱。
前世她痛失长子,再失次子,从此一蹶不振。这痛楚,岂可再受一回?
小半个时辰后,宋显琛脸色由青转白,惺忪睁眼。
“好孩子!你醒了!”皇后几乎哭出声来,“李太医!李太医!”
李太医闻声,放下药膳,上前号脉。
宋显琛十分虚弱,嘴巴张开,只发出“荷荷”呼气声。
李太医仔细瞧过他喉咙,迟疑片刻:“回禀皇后,此毒积聚在喉底,需研制对应解药,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解。”
“此话何意?”
“太子暂时……不能言语。”
皇后和宋鸣珂齐声发问:“暂时是多久?”
“臣目前尚不能确认,快则数日,迟则数月,甚至更久。”李太医半白眉头拧成“川”字。
倘若此话出自旁人之口,皇后定会怒斥一顿,将其革职撵出皇宫。
但李太医沾亲带故是她表舅,看着她成长,医术高明,颇得宠信。他既有此言,只怕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