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泛着太阳光泽涟漪,两岸青山环抱,恰似一块嵌落在地的翡翠。双燕灵域,人声嘈杂。真假难辨,那数个梦境切换中,十里红妆、旷野江山、金戈铁马、瞬结成霜……
但,是梦就终究会醒来。
“小姑娘,”那卖蚕豆的老妇人推着小车回来了,她立在那儿,眼波微转,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定有倾世容颜,“这一梦,做得可好?”
李布依觉得神识还在那一梦中激荡,撑着被水泡得有些浮肿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却没有大梦初醒时的困顿,也没有遭人欺骗恨意,恭恭敬敬做了一揖:“一梦荡气回肠,敢问是长奚宗的哪位前辈?”
直觉告诉她,面前的老人家没什么恶意,一个有恶意的人,不会给人带来枯木逢春之感。
老妇人被李布依夸得很受用:“老朽烟里,只是个卖梦的,一包蚕豆便送你一场旖旎美梦。”
“卖梦?”李布依急忙又问道:“前辈,此梦何解?”
“老朽只卖梦,可不解梦。”
李布依眉头蹙了蹙:“那前辈把先前蚕豆的钱还我。”
“咦,为何?”
“我可没说我要做这个梦,不过想吃个蚕豆,但前辈强行卖了梦,却不解梦,就像前辈强行种下因,分明只有前辈才能给出果,前辈却不给,那我做这个梦,有什么意义。”
烟里倒吸了口冷气:“噫牙尖嘴利,你难道没吃蚕豆吗?”
李布依答得理直气壮:“前辈言说是卖梦的,何时说是卖蚕豆的。”
敢情你这蚕豆儿是白吃了。烟里觉得话到嘴边一滞,但这收进来的钱是万万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眼珠子一转强行辩解道:“成,但得说明白,老朽种下的并非是因,只是个‘醒’字。你转身看看双燕灵域有多少人,老朽卖了多少个梦,个个都解,岂不赔本买卖。”
“的确赔本……”李布依思咐片刻转而作揖道:“前辈,何意为‘醒’?”
老妇人笑了一声:“何意为醒,这倒是不难回答。”
“有些人活了一辈子,还活在糊涂里,虽是糊涂,却也难得胡涂。浮生若梦,醉卧浮生,你在梦里睁着眼睛,你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你在梦里大声喊出的话,醒后还记得吗?睁眼看人间,方知世间真;人心叵测,善恶难辨,方知世间伪。”
“何意为醒?当你天庭清明,开始辨析真伪,珍惜周遭一切人与物,共同历经这一世风雨骤变,虽无法随心改变事物,预测其发展走向,你不再是你生命的中心,亦无法没心没肺地逍遥事外,但你已与这世间人事有了羁绊粘连。”
“小姑娘,你可知这世上唯有三字令人追悔莫及,纵使是天神断情绝爱,千万年修为清心寡欲亦是不能!那便是——来不及!”
“有何可来不及?”虽是随口一说,她眸子却空了空,像被一语道破,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
是楚绍元在梦里举身赴了瀑布黄泉,她来不及伸手,她错过,她来不及……救?
亦或是梦里刘公英在战马上为自己扛了一波箭雨,她来不及做他的盾牌,来不及……义?
亦或是贾慕勋在冰冷硝烟里带火燃烧的糖葫芦,和那来之不易的温暖,她来不及……谢?
还是那根本来不及伴她长大的父母,她来不及……孝?
那随性无畏的女孩儿第一次感受到,那人世情怀发苦的痛,皆因那混球的三字:来不及。
可一梦浮生既醒,她便要来得及。
错过的无法挽回,但未发生的还能创造。
她既然知晓,便要睁着眼睛过完这一世,她要将来那一切来不及,都变得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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