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昭从亲兄弟文德辉的院子里出来,一直是低着头的,他的心情沉痛落寞到了极点,比起十年前被罢职时的情状,此刻更加的惨烈,被罢职的时候,自己心里还有一些因为政见不合而产生的傲然,自己虽然负气,但是还有蔑视的意思,而现在自己将把祖宗传下来的一份家业,拱手送于别人,等于是败家不肖之徒了。
虽然败给的是自己的亲兄弟,但是在传承这件事上,从来没有什么兄弟之说的,传给自己的就是自己的,是要从他这一脉一直传给儿孙的,这是文锦堂这三个字的使命和责任。
说好的过年以后,怎么突然就要?这什么兄弟呀,和明抢有差别吗?抗拒是不可能了,他太了解官场的惨烈了,转运使都干预了,不给,那就是找死呀!
自己一败涂地了。
跟在文德昭身后的是文锦堂的大掌柜文海,所有文锦堂的内外业务都是文海在撑持,文海是文德昭一手培养起来的,同姓家族的一个同辈的兄弟,比文德昭小了十余岁,今年也才四十不到的年纪,已经精于印刷行业,文锦堂的正常运作,文海是倾尽了心血的。
跟着的另一个男人,是文德昭的管家文更强,平时都是叫他阿强,年龄和出身和文海相似,都是从小就在文德昭的护佑之下在文家长大的。
文德昭走在前面,两人跟在后面都默不作声,刚才文德辉的厅堂上,转运使邢维兵大人的大公子邢如海亲自参与了文锦堂转手的事宜,邢如海如今统领陕西路的半路兵马,驻守在咸阳和岐山一带,威名比起他的父亲丝毫不差,能为了文家的这等小事出面,不知道文德辉做出了多少的运筹。
虽然邢如海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而是饶有兴趣的在把玩手里的一把形状怪异的小刀,但是文德昭和文海,文更强三人心里一目了然,这样的气势根本不是在探讨收购,完全就是踩住了文德昭的脖子,强买而已。
一刻钟的光景不到,文德昭就把自己的祖业乖乖的双手奉上了。
“做个价,三天后,我派人过来清理移交,大哥,都是一家人,我不会亏待你的,何况现在的文锦堂不死不活的,在我手里才能发扬光大,对祖宗也有个好的交代呀!”文德辉总结性的说了几句,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做价?多少钱能买回五代人的心血,买回文锦堂的荣光?买回文德昭灰丧的内心?
站在文锦堂的大门前,文德昭的着,正中间高高的门楣之上,是三个金色的隶书大字:文锦堂。两面还有一副对联:事业如今刻鹄,文心自古雕成。虽然没有落款,但是据说是前朝的一位大儒的手笔。也给人以苍劲高古的凝重。
文德昭黯然的问道:“文海,你以为做价两字,该当如何解释?”
文海略微的思考后答道:
“以我说,十万两不算少,三十万也不算多,如何细算呢?文锦堂在全国的印刷行里都是有些名气的,这个怎么算呢?全凭老爷自己做主,好在文锦堂并没有落入外姓之手。”
文德昭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还是喏喏的说道:
“哦,文海说的也对呀,还是你老成持重,文锦堂才走到了今日,不过三日之后,唉,算了,不说了,听说最近志远很少到文锦堂去了,是有了什么新的爱好了吗?”文德昭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也就认了,自己也不是脆弱到一碰就碎的内心,比起文锦堂,文韬的事情要紧的多了。
文海答道:“老爷,少爷自从那日搬走以后,就没有在文锦堂里过夜了,不过前些日子,他把姚思安和另外的六个老师傅,请到了他的院子,说是搞什么雕刻的研究,你知道的,我只是负责文锦堂的买卖生意,对于少爷的事情是不敢过问的。好在少爷带走的都是几个年长的师傅,对于日常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影响。”文海精于商场,对于商场的各种规则很熟稔,在为人处世上,更加的谨慎,虽然他也姓文,但是他的‘文’字,和文韬的‘文’,那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不僭越是大家族里的管事的上上之策。
文德昭略微的苦笑了一声,说道:“那样最好,志远不过是身体的一点小病,导致的心里有些沉闷,不过最近身体的恢复很有起色,加上他搬回了书房去住,大好之日不远矣,总算我文家还有志远,总是个盼头,他生性纯良,从来没有什么恶行,有点爱好,你们都依了他便是,只要他心情舒朗,老夫也就安然了。”
儿子都是自己家的好,女人都是别人家的靓,这是由来已久的男人的观念,文德昭夸赞自己的儿子,不单是说给文海听,也是说给文更强听。
两人齐声答应了是,之后,文海笑道:“文韬少爷确实是思虑深远之人,他的许多想法也许是太超前了,我们一时还不能跟上,至于什么病嘛?我倒是没有看出来,听说他在和几位老师傅研究,雕刻一些小人儿的东西,很有艺术的味道,以此颐养性情,怕是再好不过的。老爷大可宽心了。”
文海说话合乎文德昭的心思,文德昭也就眉目舒展了一些,对文更强说道:“你去把志远叫来,至于做价的事情,我也听听他的主意。”
文更强答应了一声,朝前走了,不过很快就回来报告了少爷出门游玩去了。
一听到儿子带着丫鬟,护卫出门玩了,文德昭心里被压抑的情绪又好了许多,儿子是不会玩那些低俗的斗鸡走狗,眠花宿柳的无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