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乖巧的喊了平安君一声“舅父”,平安君乐得胡子颤个不停,让她与萧姜夫人同坐了,便开始像夫子询问课业一样问开了。
初始,平安君只问了些书读得如何剑术如何,或是师门姊弟可好相处生活是否清苦之类的琐事,萧琅将夫子和伏且师兄教的套话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答不了的便像疆德子师兄说的那样“扮可爱蒙混过关”,有谁能忍心责怪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呢,尽管她只是看上去可爱又无害
“你自幼时随无名先生远走蓬莱,学习至今已近七载,你可习得无名先生阴阳术数之精髓否”无关紧要的问题聊过之后,平安君果然将话题转向了占星卜卦之术上,在萧琅看来这似是玩笑一般的随口一问却令跪坐在萧姜夫人侧后方的香萱紧张的按住了萧姜夫人的衣袖。
萧姜夫人嗔怪的乜了平安君一眼,笑道,“琅琅才多大,能将字认全了书背会了已是不易,阴阳术数博大精深,习得非一日之功,她如何能在七年间便将精髓领悟于心,你这不是难为她吗琅琅,你说对不对”
萧琅一下想起夫子和齐子客嘱咐的话,忙不迭的头附和,“对对对,夫子说嗯说我年纪尚幼,卜卦伤神占星伤身,故允我先读书识字,随伏且师兄子冉师姐习阴阳剑术强身健体,过几年若能将古籍皆读透,便由疆德子师兄领我入门。”好险,差把夫子教给我的话忘了个干净萧琅在心里向远在蓬莱山的疆德子做了个鬼脸,默念“兄妹一心,有难同当,千万不要怪我关键时刻卖了你”
“哦,这样啊”平安君了然的头,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他一手捋着胡须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他平安君与齐王田柴虽是亲兄弟却素有嫌隙,每每上书请求季阗巫卜卦都要得齐王一两句嘲讽,着实令人窝火,又不得发作,这相国做得当真憋屈然而,凡事皆有转机,年前某一天,萧姜夫人来平安君府借住,言之自幼在外求学的小女儿得夫子批准可以家探亲,事出突然,临淄宅邸的闺房尚未修葺,做母亲的欲在此地为小女儿接风洗尘,等闺房收拾好了再家入住。
平安君对这个“自幼在外求学”的外甥女感到无比奇怪,他曾经确实有一个外甥女,姬姓萧氏,刚满周岁便随父母亲一同殉了国,何时又冒出一个来萧姜夫人只道是“与君子在外走商时所生”,因世道艰险,寡妇人携女婴行动不便,未满周岁便托付给先生寄养,至此学有小成,特许家探亲。
虽然疑惑之前为何从未有人提起过,然毕竟是血脉亲人,平安君便多问了一句“是哪家先生”,萧姜夫人的答让他一时惊喜交加亲妹何时认识了无名子他竟全然不知,可喜的是自家居然有一名阴阳家出身的外甥女且不说萧琅是否能成长为阴阳术数大家,单将“无名子嫡传弟子”的名头拿出去也足以唬人,可要是再有些天分平安君不由得动了心思阴阳家传学数百年,兼习占星卜卦,集道法占卜堪舆之大成,得一阴阳术士在身旁要强过豢养一室巫师,何况是自家血脉,无需费力拉拢,简直是天大的便宜
算起来这孩子也该十来岁了罢既能得无名子首肯想必是天资过人,即使比不上季阗巫,日常小事还是能问上一问的,可省去许多麻烦,平日里再多照顾她几分,她还能不知恩吗平安君对这个外甥女充满了期望,他似乎已经看到齐王羡慕嫉妒的眼神,一时得意倒忘了萧琅也是齐王的外甥女这事儿。
可惜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自萧琅进殿平安君便明里暗里打量着,一看她模样稚嫩得像个五六岁不谙世事的总角小儿,平安君的心瞬间坠到谷底,又听她们母女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这外甥女不过是一个读了些书学了些剑术,除此之外一窍不通的普通孩童已满八岁却连入门都未,等她学成还不知要多久,怕不是因为毫无天赋才被遣返乡的罢可真是丢人现眼
一想到这孩子可能是个耻辱一般的存在,平安君看萧琅的眼神便没有方才那般慈祥了,他一边随口敷衍的问了些问题,一边想着如何找个理由打发萧姜夫人带着这个孩子尽临淄,冤大头让齐王去做,他田偾可不做
且慢这孩子是无名子的学生据说无名子有徒四人
平安君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手不知不觉又开始捋起胡须,他沉思许久,问道,“你师兄师姊是何方人士”
“伏且师兄和子冉师姐皆是孤儿,长于蓬莱,不知故乡。”明知平安君想问谁,萧琅却只当做不知,别以为她还小就什么都不懂,平安君看她的眼神从慈祥到厌烦她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暗道,“若不是夫子叮嘱过,我便露一手吓死你,让你看不起我”
“原来如此”平安君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捋着胡须看着低头搓衣角的萧琅,若有所思。
这孩子,倒也不似那般天真蠢笨
萧姜夫人虽未当面出口指责,心里却对兄长的势利十分不喜,他这般作态未免有失长辈风度,如何能对亲人亦以利益相称一时间顿感话不投机,只想与儿女即刻临淄去,免受那势利眼的窝囊气。
她正欲开口告辞,却忽闻殿外有人高声说话,“君侯,是否疆景先生已大驾光临”那人脚上木屐扣地的声音格外清脆,夹杂着珠玉与银铃的脆响,泠泠淙淙,由远渐近。他一进屋,谁也不理,兀自抄手站在堂中央,双眼直勾勾的盯向萧琅,目光尖锐,眼神里透着几分令人发毛的玩味。
萧琅也不含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