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高宠为杨行密分析的时候,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抬起头来,只听得咯吱一声,门一下子被猛地推开了,满脸风尘的杨渥出现在门里。.
儿臣拜见父王!杨渥一下子跪倒在父亲面前,经历过这番激烈的平叛战役,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往日父亲对自己所教诲的许多话又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想起一路上的对父亲身体和未来的担忧,又看着眼前平安的父亲,杨渥一时间不禁五感交集,竟然抱着父亲的双腿抽泣起来。
杨行密此次病势沉重,这嫡子又在平叛前线,虽说淮南军实力占优势,同行的台蒙也是久经戎行的老将,可毕竟兵凶战祸,战场之上,生死不过是一线之间的事情。饶是他打了半辈子的仗,对生死看淡了的,此时看到儿子跪在膝前痛哭,鼻头也不禁一酸,眼角也湿润了起来。
痴儿,痴儿,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杨行密轻声说道,伸手抚摸着杨渥的发髻,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爱妻怜子的寻常老翁,哪里像是那个装瞎诱杀小叔子,休去发妻的枭雄。一旁的高宠见状,蹑手蹑脚的走出门外,轻轻的将门带上,只留下杨行密父子二人在屋中。
过了半响,杨行密扶起杨渥,仔细打量了片刻爱子的面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瘦了,也结实了,此番出兵,学到了不少吧?
杨渥点了点头,答道:不错,孩儿此番的确从台叔父那边学到了不少,无论是行军,扎营,临阵指挥都是大有学问,还有,安仁义手下一支残兵逃到宣州,向我求降,孩儿收纳了,听那降兵的头领说,此军本是吕方那厮的旧部,吕方被父王调往湖州时,便留给了安仁义,乃是润州军中的中坚。孩儿看过两次他们演兵,果然有独到之处,稍加整训,便成劲旅。
杨行密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杨渥的行为表示赞同,他对吕方练兵的本事早就有所耳闻,杨渥若是能够将其收服,便在其继承淮南节度使之位的天平上添加了一块沉重的砝码,作为一个父亲,还有什么能比让儿子能够继承自己的位置更让他热衷的呢?
杨渥又说了几桩自己在平叛之战中的事情,杨行密只是笑着倾听,偶尔评点两句,无一不是在关节之上,他出身低微,靠一双手拼打到今天的地位,对于人心的细微之处,体察极深,所言之处,更是直指人心,杨渥先前还不觉得,现在出兵之后,体验渐深,才觉出父亲的妙处,不由得连声赞叹。
两人谈得热络,不知不觉间一阵鸡鸣声传来,打开窗户一看,天边已经显出一块鱼肚白色,竟然已经过了一夜。杨渥正要起身拜别,突然想起已经平定田覠之乱的事情,赶紧走到门边,低声吩咐了在外间等候的心腹两句,才回到屋中对杨行密笑道:父王,孩儿此去平叛,给您带来了一件礼物,还望父王笑纳!
杨行密听了笑道:你能有这份孝心,便是最好的礼物了,还要特地带什么礼物,倒是麻烦的紧!他虽然这般说,可脸上却满是欢愉之色,显然是对儿子的行动十分满意。
这时外间走近一名杨渥的亲随,将装着田覠的首级的锦盒放到杨行密的面前,杨渥挥手让部下退下,自己亲自打开锦盒,双手呈送到父亲的面前。
杨行密突然看到田覠的首级,脸上神色却奇怪得很,并没有强敌被灭的狂喜,倒是有几分故旧凋零的悲戚,他凝视着田覠的面容,过了半响,叹了口气,疲倦之极的问道:田兄弟他死的时候没受什么折辱吧?
杨渥听到父亲居然对田覠还以兄弟相称,不由得十分惊讶,愣了一下方才答道:田家叔父过桥时,桥上的木板折断,跌落马来,为我军士卒斩首,并未受折辱。杨渥听到父亲居然还对田覠以兄弟相称,赶紧改了口,不敢再以贼子相称。
将军难免阵上死,瓦罐难免井边破,他倒是死得其所,比我强!杨行密叹了口气,全然是一副听说知交去世的老人模样,杨渥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应答,索性来个沉默是金。杨行密又仔细看了看田覠的首级,方才将其小心翼翼的放回盒内,抬头对杨渥道:他和我本是同里,少年知交,如今人死为大,你将其尸首收拢,好生安葬!
是!杨渥低声应了一下,他虽然对父亲的行为有点不以为然,但既然人已经死了,自己也没必要去违逆父亲的意见了。
那田兄弟的老母还有家小呢?
杨渥楞了一下,他现在自然不以为杨行密询问这个是为了严加处置那些人,可罪行莫大于谋逆,田覠眼下已经死了,尸首也要好生安葬,可若连这些家小都放过了,那最后这个谋逆罪去找谁呢?想到这里,杨渥小心的问道:我已经让人随后押送到广陵来,请问父王要如何处置?
押送?杨行密仿佛对这个用词很不满意的样子,厉声吩咐道:你马上派人到宣州去,让人将田家上下好生运到广陵来,记住,是好生,用最好的船,不可怠慢了。
杨渥被杨行密的话弄糊涂了,虽然并不服气,可在积威之下,只得转身去执行命令,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父亲的声音:你可是觉得我这般做太过迂腐了?
杨渥回过身来,看了看父亲的脸色,方才小声道:孩儿不敢,只是那田覠毕竟犯的是谋逆大罪,和当年那朱延寿一般,可父亲那时却连都休了。杨渥的声音越到后来便越低,到了最后已经几不可闻,可屋中二人都明白他所说的便是先前杨行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