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树德正在那里胡猜,却听到旁边有人低声道:“莫不是江东那边又有战事?我记得前两年田、安之乱的时候,安仁义那厮突袭东港,便也是这般情景。”
那人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一人接口道:“不错,不错,那次也是这般情景,广陵各个城门都重兵把守,内外隔绝,我在城中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才听说,东港这边被安贼水师偷袭,数百条战船悉数被焚,整个烧成了一片白地,怎是一个凄惨了得。”
此时码头上的多是往来广陵的客商,未必清楚田、安之乱的详情,此时被堵在这里,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发,突然听到那厮说起旧事,不由得心焦起来,纷纷问道:“你说的那安贼使何人,如今如何了,这次该不会又会有人突袭这里吧?”
“与吴王做对,自不量力,还能有什么下场?”说话这人身形肥胖,身上那件外袍装下两个施树德只怕还有余暇,可穿在那人身上却还有点紧,在这等乱世里,这人的体型倒是稀罕的很。这胖子冷笑一声,道:“这安贼本是个降将,吴王看他有几分微功,便让他做了润州团练使,想不到这厮不思报效,反而起兵作乱,结果为王茂章将军生擒,全家都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摇头晃脑的总结道:“这厮是个沙陀子,所以说古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听了这人的回答,围观的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这人满耳都是赞同之声,正得意间,却猛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冷笑道:“世间尽多这等自以为是的庸俗之辈,当真让人生厌的很。”
那人正得意间,突然听到逆耳之言,顿时大怒,齐声喝道:“哪个在那里多嘴,快些给某家站出来。”
施树德怕惹来事端,一直闭紧嘴巴,只是竖起耳朵将那人的话记在心里罢了,他也知道像这等码头闲谈得来的消息十成里倒有五六成乃是虚言,可如果能将这些消息累加在一起分析推理,也能从中得到不少有价值的东西。可施树德正在心中分析那人的话语的时候,突然惊讶的发现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自己身上。“难道是自己无意间露出什么破绽了吗?”
“便是某家说的,你有什么不服气的?”施树德的身后突然有人高声说道,施树德回头一看,自己身后站着一个精悍汉子,两旁不知何时已经让开一块空地,看来众人的注意力是集中在这汉子身上,而并非是自己露出破绽。
那精悍汉子走到那胖子面前冷笑道:“若无安将军,杨行密那厮早为孙儒所破,哪里能有今日。杨行密节度淮南之后,田、安二公在江南与钱缪多年苦战,他方得全力北向,有清口之胜。田、安二公有大功于杨行密,杨行密不但不lùn_gōng行赏,却在田公包围杭州,即将破城的紧要关头,强令田公退兵,做出令亲者恨仇者快的事情来,才逼得田、安二公起兵。至于安公是沙陀子,那又如何,不说河东李克用,淮南军中多有沙陀兵将,难道他们都怀有异心不成?”
施树德听到这里,暗想这人应该是安仁义的旧部,听到有人在这里侮辱旧主,忍不住出言驳斥,不由得暗自感叹这安仁义果然是当世枭雄,在败亡之后,还有旧日部属冒着生命危险为旧主出言辩护,可先帝为朱温所弑之后,却无人替他出头效那博浪一击。
那胖子听到那汉子的驳斥,本欲开口反驳,可看到对方双目中的凶光,不由得气势为之所夺,口中呐呐不敢言。那汉子见状,冷哼了一声,便自顾掉头走了,四周众人竟然无一人敢于阻拦。
施树德暗想一时间也无法渡江,呆在这码头也只是徒然耽搁时日罢了,不如沿着江岸那边走走,看看能否找到一只渔船渡自己渡江,毕竟广陵附近数十里江岸上,荡湾众多,任谁也不能尽数封锁。施树德打定主意,便起身沿着邗沟南下,一路向长江岸边走去,走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在一条港湾中找到了一只渔船,与船夫说定了一百文的渡江钱,刚要上船,远处却有一人狂奔而来,一边跑还一边喊:“船家莫走,且载我渡江。”
施树德本不欲多事,让那船家莫要离来人,只管开船便是,可看来人颇为眼熟,仔细一看,正是先前在码头出言驳斥的精悍汉子,背上多了一个包裹。施树德转念一想,便吩咐船夫且稍待。不过半盏茶功夫,来人已经跑到岸边,高声道:“兀那船夫,且载某家渡江,多与你船资便是。”
船夫答道:“船已被这位郎君包了,行与不行,你且问他。”
施树德不待那汉子开口,笑道:“载一人也是载,载两人也是载,路上还多个人说话解闷,又有何不可呢?”
那汉子大喜,跳上船来,敛衽唱了个肥喏,笑道:“如此在下便谢过了。”
此时已经近午,船夫便取了昨日剩下的半尾鱼,用江水煮了,施树德取出所携的干粮,就着鱼汤,三人吃了个饱,便开船离岸,施树德与那汉子随口闲聊了几句,那汉子突然问道:“恕某家眼拙,这位郎君看来好生眼熟,莫不是在哪里见过不成?”
施树德也不隐瞒,笑道:“不错,今日上午码头时,你我相距不过丈许。”
那汉子听了一愣,大笑道:“原来如此,那倒怪不得了,不过你让我同船渡江不怕惹来麻烦吗?”
“那湾子只有你我二人,再就是那个渔夫,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又有甚麽麻烦。”
“萍水相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