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春暖阁的清倌晚秋是个美人,点绛唇,青衣衫,婉约柔美小山眉,一瞥一动都赏心悦目。
可是如今这样赏心悦目的美人红着一双眼,颤抖着身体看着架子上的尸首,哭的不能自已,有那么一瞬间江丞觉得自己就是个畜生。
晚秋红着眼眶将脸贴在裴宴的脸颊上,泪从她的眼里不断涌出,冲刷着面上的血污蜿蜒到裴宴的眼角,站在江丞的角度猛然一看就像尸体在流出血泪。
晚秋一边擦着裴宴脸上的血污,一边喃喃道,“不是说好后日乞巧节一起去放河灯的吗,你怎么偏生食言了,你总是在骗我,骗我这么多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
“你说我穿青衣衫很好看,现在我穿着青衣衫来看你,你睁眼看看我吧”
“院子里的金莲的比往年多长了一株并蹄莲,可我不会料理,快枯了。”
“我本来昨日就想来看你的,可是霍公子去了,点名要我陪,我今日才来,来晚了,你莫要生我的气。”
江丞若有所思的看着晚秋,晚秋的神情不像作假,她的哀戚悲伤好像实质化般都要溢了出来,悲伤到极致的呜咽,不出声,但是这种呜咽江丞试过,很难受,比大声哭出来难受多了。
但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排除晚秋的嫌疑,裴宴失踪之前,最后见到他的人是晚秋。况且有些人天生就是演戏的高手,黑心莲花都能常年累月的装成小白兔,江丞看着晚秋的眼泪越流越凶,眸中冷冷,他自己吃过亏不敢再信了。
裴宴的脸被野兽啃的有些残缺,不管晚秋怎么擦拭都回不到原来俊朗的模样,她的身子颤抖的愈发厉害了,指尖发白的抖开盖在裴宴尸首上的白布,刚刚止住的眼泪又重重的滴落了下来。
白布下裴宴残缺的尸首昭然暴露在晚秋面前,残骸断臂,空荡荡的胸膛因腐烂泛着黑黝黝的光,像一只噬人的兽,就那么直晃晃的出现,攥紧众人的心脏。
晚秋惨白着一张美人脸瘫软在地上,眼泪止又不住的流,原先的呜咽声逐渐演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哭,哭出来能舒服些。
江丞看着瘫软在地的晚秋,半眯着眼,有个人曾告诉他,看一个演员演技的好坏最主要的是看对方的眼睛,该懊恼,该喜悦全然通过一双眼睛来表现。否则,就算你肢体语言表现的再好,观众看见你一双木然的眼睛总会出戏。
那人还教过他怎么辨别人隐藏在眼底的情绪,他跟那个人练了很久,知道个五六。江丞眼前的女人哭的嚎啕,眼底有悲伤,有痛苦,有生不如死的撕心裂肺,还有本不应该存在的懊恼和悔恨、歉疚。
懊恼什么?悔恨什么?歉疚什么?
江丞拢在袖子里的手握着白玉骨扇,手背的青筋渐渐鼓起,“人死不能复生,还望晚秋姑娘节哀,如果阿宴泉下有知也不希望姑娘为他如此伤心。”
晚秋站了起来盈盈朝着江丞行了一个礼,她止住了哭声但是还是忍不住的哽咽,“谢殿下开导,小女一时情难自已,让殿下见笑了。小女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恩准。”
江丞侧头看向晚秋,“什么?”
晚秋哽咽道,“可否让裴郎入土为安,裴郎那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活着的时候风华恣意,就算是走也应走的体面些。”
不算太过份的要求,也是不算太合理的要求,由一个青楼女子提出却也在情理之中。
秦峥朝着江丞摇了摇头,他在大理寺干了一年,知道受害人尸体对一个案件的重要性,仵作往往可以从尸体中得到重要的东西。
只是江丞无视了秦峥的暗示,对晚秋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的要求,“逝者为大应该的。”
晚秋听着江丞的话,眼底浮现出一瞬间的如获重释,她朝江丞又行了一个大礼,“小女在此多谢殿下。”
江丞轻轻皱了皱眉头,晚秋并不应该存在的情绪,很可疑。
江丞在停尸房出来的时候雨下的很大,皇城又迎来了一年一季的雨季,大概会像往年一样要下上几天。
一下雨,事就多了。
江丞伸手接着檐上滴落的雨水,重重雨幕遮挡住了视线,他往旁边一扭头,视线便扫到了秦峥脸上,对方一脸的不虞,很显然是因为刚才江丞答应晚秋要将裴宴的尸首入土为安,自己在心里不高兴。
裴宴的尸首放在大理寺对破案很重要,但是入土为安对另一些人来说更重要,古代人很重视‘入土为安’这四个字。
起码这四个字对晚秋来说很重要,在江丞点头让裴宴入土为安之后,晚秋紧绷的身体有一瞬间的放松,过了一会便提出了离开。
晚秋提出告辞的时候,电闪雷鸣正下着雨,江丞让苏星霜将晚秋送到大理寺外的轿子上,下这么大的雨,晚秋还是执意要走,说是怕坏了江丞等人的名声。
疑点很多,再好的演员不经意间总会泄漏出一丝真实的情绪的,就像那如获重释江丞看的真真切切,晚秋会是凶手吗?
这样的猜测多少会让人感觉难受,晚秋和裴宴的故事一直是风月场上的一段佳话,两人在外人眼里一直恩恩爱爱的很,君子如玉的裴公子对晚秋做了很多的痴情/事,就差劝动自家御史老爹,一顶喜轿将晚秋迎进裴府了。
一切都像谜团,一个谜团牵引出另一个谜团。清倌晚秋到底为什么会露出那一种情绪?以及傻子口中所说的鬼和小花又是谁?
不能否定的一点是晚秋肯定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