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部堂大臣们领受皇命后,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紧扣太祖皇帝的遗训,引经据典、动之以理,很好的化解了言官们‘轻去金陵、有违祖制’的核心论点。反观言官们毕竟火候欠缺,又自认胜券在握,明显准备不够充分,在道理上竟被对方稳稳压制。
然而辩论就像吵架,从来不是说谁有道理谁就占上风,没有道理还可以强词夺理,对方再有道理也可以当做耳旁风,是以言官们虽然在论据上处于下风,但嗓门远比部堂大臣们高、声气远比部堂大臣们壮,在外行人听来,那是稳稳可以压住对面那帮老朽的……
城门楼上的太子,一颗心却渐渐凉了下来,其实他知道,今日之辩无论结果如何,都改变不了迁都已成定局的事实。那位端坐在龙椅上,神情不温不火的永乐皇帝,不过是要用这种方式,来体现自己的是兼听的明君,来消减臣子的怨气而已……
哪怕是对父皇绝不认同,太子也不得不承认,冷静下来的永乐皇帝,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手腕最高超的政治家。在发生了三大殿火灾,这样动摇社稷的严重灾难后,朱棣的危机处理,堪称教科书一样完美!
首先,是罪己诏。并非发生这样的事情,皇帝就一定要下诏罪己,但朱棣显然已经意识到,之前种种事端,在朝野之间,已经积蓄了极大的不满。这种不满有的是对朝廷的,有的干脆直指他这个皇帝,不论哪一种,归根结底,都会汇聚到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上,压垮看似坚不可摧的政权。正是因为看到这一点,朱棣选择了下诏罪己,他要利用这次危机,让朝野间的情绪宣泄出来,缓和各方面的矛盾。
其次,是罪己诏发布的时机。虽说要下诏罪己,但时机的选择十分关键,如果在火灾之后,第一时间下诏,无疑会让天下人认定,这场火就是老天对皇帝的惩罚,认为皇帝已经惹得天人共愤了!这非但无法起到缓和矛盾的作用,反而会让臣子对皇帝愈加不恭,继而变本加厉,趁势把皇帝逼到更难堪的境地。那些潜伏在朝野间的野心家,也会蠢蠢欲动……
所以皇帝没有立即下诏,而是等了两天,待案情调查清楚,确定是白莲教纵火后,才在第三天下诏,这样就成了‘虽然不是朕的责任,但朕依然很自责’的高尚态度,一下子将有些失控的局面,重新掌握在手中。皇帝先是让人畅所欲言,却转手就杀掉了大胆直言的礼部主事萧仪,一是震慑住那些反对派,让他们说什么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二是将讨论迁都的人限定在言官范围。你不是言官敢乱说,就是妄议迁都,那萧仪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这一手釜底抽薪,很是老辣。原先上千名宫门外跪谏的官员,这下只剩下不到两百名言官,而且是以辩论的形式,在指定的地点和时间进行。这样,一切议论都在可控的范围内,部堂高官们说服不了言官不要紧,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就这样一天天慢慢磨下去,把所有人的火性都磨掉,反对的声音也就渐渐消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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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一切,暂时都与王贤没什么关系了。就在那场雨中辩论的当日,他在灵霄、顾小怜、周勇、时万、邓小贤、胡三刀,以及两百锦衣卫的护卫下,离开了北京,南下山东地界……
此时已交二月,河道开凌,柳条返青,桃李如画,春光如酒。这让在光秃秃的北京城闷了一冬的灵霄分外欢畅,策马奔驰在前面,一阵欢笑一阵歌声,让跟在后头的大部队平添了几分欢乐。
‘穆穆清风至,吹我罗衣裾。青袍似春草,长条随风舒。朝登津梁上,褰裳望所思。安得抱柱信,皎日以为期……’
王贤凝神听着灵霄的歌声,恍惚回到五六年前。在江上初见她时的情形,一转眼,昔日的少女已长大成人,让人不得不感叹岁月如刀。跟在一旁的顾小怜,见王贤轻声叹气,如花解语道:“官人可是在想灵霄妹子的将来?”
“是。”王贤点点头,顾小怜心思缜密、又全心全意为他着想,很多时候,王贤都将她视为军师。“她已经是大姑娘了,总这么跟着我,实在说不过去。”他看看左右,见众人都识趣的躲远,才问顾小怜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妾身想先问问,大人……”顾小怜秋波婉转,余光扫一下灵霄。
“绝无此意。”王贤断然摇头道:“这么多年,我早将她当成亲妹子看待……”
“那就简单了,”顾小怜微微一笑道:“顺其自然即可。”
“顺其自然?”王贤愣一下,语气很是不爽道:“那怎么行,寻常人家的女孩,这么大都当妈了!还要再拖到什么时候?”王贤的思维已经完全被时代同化,虽然灵霄还不到双十年华,他却觉着她已经快要嫁不出去了。
“官人说的是。”顾小怜掩口一笑,倾国倾城道:“可问题是,灵霄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吗?”
“当然不是,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王贤一脸责无旁贷道:“孙真人和闲云将她托付于我,我就得负起责任来。”
“官人这话就有问题了,”顾小怜轻声笑道:“孙真人是灵霄的爷爷,闲云是灵霄的兄长,这种人生大事,应该是他俩着急才对。”
“问题便在这儿,他俩就是不着急!你说怎么办?”王贤无可奈何道:“不着调,太不着调了……”
“孙真人是天下道教领袖,皇上亲封的国师,要是听到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