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才说这话时,谢均就安静地看着贺桢的反应。

他的眸光深处,有一丝深渊似的冷意。他只静静地观察着贺桢,仿佛要用眼神褪下贺桢的外在,剥露出他的本性来。

若贺桢是个嫌贫爱富之人,此刻恐怕已喜不自胜,立即回家写放妻书去了。

然而,贺桢听了,却是露出一阵羞恼之色。

“马大人,某从来敬您有治世之才,却未料到,某在马大人眼中却如此不堪!”贺桢只觉得脊梁骨都被戳弯了,眼底满是愤愤不平,“某再不济,又岂是那等攀权富贵之人?!”

“啊?”马大人八字眉一垂,露出一副懊丧面孔,“这么说来,贺中散不愿?”

“某与拙荆恩爱情深,某怎可因求取富贵而置发妻于不顾?”贺桢想也没想,就如此回答。

贺桢读的是圣贤书,打骨子里觉得“卖妻求荣”这件事极为可耻。

“哦?”忽的,谢均插话了,“贺中散,你当真与令夫人琴瑟和鸣么?”

贺桢抬头,却看到一旁的谢均笑容深深。他子夜般的眸子里,倒映出贺桢渺小的轮廓来。被谢均如此注视着,贺桢只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皆被洞察了,没有可以说谎的余地。

贺桢猛然想起了自己对秦檀的所作所为,面庞顿时羞红一片。他心有愧疚,说话声也小了一些:“纵使……纵使,我与拙荆平日有些争执,但我既娶他为妻,便没有无断和离抛弃的道理。”

“哎呀哎呀,原来如此,这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马国才一副感慨的样子,“贺大人真乃是君子之风,叫我愧怍。”说罢,马国才连连亲自给贺桢夹菜,道,“多吃点,多吃点,这顿某来请,算作冒犯了贺中散的赔罪。”

马国才乃是高臣,贺桢又岂能不给他面子?他当即勉强笑了笑,道:“马大人是想替太子分忧,微臣省得。”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临离开黄金楼时,马国才对贺桢道:“贺中散啊,此事事关武安公主,还望你多多保密,不要宣扬。”

贺桢应下,心底仍有余悸。

他步于夜风之中,只觉得面上烧红,因着方才在谢均面前撒了个大谎——他与秦檀,根本不是琴瑟和鸣的恩爱眷侣。

若是他与秦檀和离,恐怕秦檀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然后飘然离去。

秦檀之于他贺桢,本来就如一个过路人似的。她愿下嫁,是垂怜贺家;她若要离开,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想到秦檀当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却又有一些不愿意了。至于这分不愿从何而起,他不清楚,亦不想明白。

贺桢回了贺府。

秦檀的飞雁居还未灭灯,窗纸上映着几个人影,还有隐约的仆婢欢笑声,是贺桢在时从未有过的欢乐温馨。他忍不住抬起脚步,走入了飞雁居。

然而,贺桢一进入飞雁居,那份笑闹之声就止住了,秦檀松开手里编了一半的络子,冷冷望向贺桢:“大人,今儿个又是为了哪一桩事大驾光临?”

贺桢有些手足无措,问:“能否让下人退下,我和你二人谈谈?”

“不能。”秦檀很不客气地回绝。

“……不退就不退吧。”贺桢目光闪烁,兀自坐了下来,“秦氏,我今天来是想问你,当初你为何执意要嫁给我?”

秦檀听了,一阵无语。好半晌,她才道:“我嫁给你的理由,你恐怕都听腻了。今儿个还来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听闻你心仪于我,这才要下嫁……”贺桢被她的气势所压迫,声音有些羸弱,独独眼神里还透着一分不愿认输的傲意,“可你对待我的态度,分明没有分毫情义。”

“贺桢,我是人,并非无情草木。”秦檀笑了起来,声色浮夸,“笼中宠物尚且知道,主人待它不好,就要反咬一口,更何况是人?你对我无情,我自也对你无情。我说了好几回吧?”

“……我不信。”贺桢却很执拗。

秦檀很是不耐烦。这贺桢隔三差五来问些蠢问题,叫她懒得打发。

“贺桢,若你当真想知道,我为何不再如旧时一样对你执着,你不妨回去查查——查查你的方姨娘,当年到底是如何救你的。查清了、明白了,来和我谢罪,我再考虑是否原谅你。但叫我对你恢复旧日情谊,那是绝无可能的。”

说罢,秦檀就让丫鬟送客。

“此事与素怜何干?”贺桢不解,可他不待说完话,就被两个丫鬟左右请出飞雁居。他有些不甘,心头又有些怅惘:秦檀如此信誓旦旦,难道当真是方素怜救自己的这桩事有些问题?

他唤来下人,道:“你去查查当年方姨娘是如何救我的,叫医馆的人与马夫都来细细说一遍。记着,不要惊动方姨娘。”

天气已冷透了,待不日大雪,楚京的冬日就会彻底来临。

秦檀收到了谢均的一封信,说是约她在京城外的灵华寺相见。

这灵华寺不是什么大庙圣宇,只供着几尊小佛,往来之人不多。谢均若要见她,在这样的地方倒也合适。只要托词以烧香之名,那也无人会怀疑。

只是……

秦檀怎么觉得,自己和谢均约在灵华寺相见,感觉怪怪的?怎么感觉……和偷情差不多?

若不是谢荣亲自送信来,她还道这是方素怜设的局呢!

还有那谢荣,说话也怪怪的,什么“您可注意些左右哈”、“看完了信,切记得烧了,免得叫人发现”,“相爷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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