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东宫可谓人来人往,并不像后来的那般生人勿进。宫里上下的宦官宫女,无论职位多高,资格多老,见了东宫的无伤都得规规矩矩地行个礼,叫一声“姑姑”。
年乐作为东宫里老的不能再老的老人,起初对于叫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姑姑”是十分的不适应的。
奈何那时的无伤一直伴在太子殿下左右,太子去哪,她便恭恭敬敬地跟到哪里,俨然已经成为了太子殿下的小尾巴。小时候的她,胖乎乎的,温温软软的,待人更是方方正正的,倒叫人生不出什么嫌隙来。
于是乎,年乐这“姑姑”,“姑姑”的叫多了,竟也适应了起来。
年乐如此,这东宫中的人,见着无伤便也不敢怠慢半分,见着她,就如同见着太子一般恭敬,但是这恭敬中又有些不一样。
无伤活得方正,所以她的想法很好猜,无非就公是公,私是私,公事便按着宫法规矩办,私事便按着人情关系办,但是太子殿下始终是云雾中的人物,总让人看不真切,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其实有些事情,太子的想法是很好猜的,很好琢磨的。年乐还记得,无伤来了东宫大半年后,东宫的奴才们便都是按着公主殿下的礼节对无伤了,于是,太子殿下对他说:“年乐,你做的很好。”
那时候年乐就知道,自家主子对这小姑娘是真真正正放在心上了的。
可是放在心上又如何呢?在这帝王家,有几个人能够按着自己的心意过的?皇后娘娘立了温婉当太子妃,皇帝陛下亲自颁下的旨意,昭告了天下。太子殿下听了,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皇家许下的愿景,终究是要皇家人还的。”
但那天晚上,年乐知道,殿下虽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却是彻夜无眠到了天亮。那么多人都认为太子聪慧早熟,运筹帷幄,但是很多人其实都忘了,那时的他也不过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罢了。
立妃诏书颁下的时候,太子殿下又病了,这病来的气势汹汹,等到立妃之时,太子殿下病得已然不能下榻。无伤时刻不离太子殿下左右,几月下来,也跟着消瘦得不行。
朝中废储另立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那段时间里,皇后亦是终日闭门不出,连着皇帝陛下来探望,也吃了闭门羹。亏得皇帝对着皇后情深义重,将那些奏折一一压下。
神官大人说,二皇子姬华浓出生本就命中带煞,与太子殿下一同在宫中,总有妨害。如今太子殿下病重不起,恐怕是因为如今二皇子大了,这妨害的影响便也深了。皇帝一听,便赶紧将姬华浓遣去了封地。由此,太子殿下的身子才慢慢好转了过来。
再后来无伤向姬华殷求了恩典,想着能够与谢澜结为连理,太子殿下居然答应得甚是爽快。
年乐道:“殿下难道就由着姑姑这么去么?她要是真离宫了该如何是好?”
太子绘着手中的丹青,那是一树粉色樱花,树上枝叶倒是繁茂,只是那樱花却有一大半都落在了地上:“谢澜他娘是温琳琅,她怎么可能让着谢澜娶母后一手教养长大的无伤为正妻?况且谢澜此人谋略有余,胆气不足,加之有家族基业束手束脚,他是不会为了无伤轻易抛下整个谢家的。”
年乐担忧道:“那姑姑岂不是?……”他想着姑姑虽然名义上是婢女,但是这些年来享的尊崇比着世家大族的嫡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若不是正妻之位,怕是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只不过,万一姑姑真的对那谢澜一往情深,不计较名分,那又该如何是好?
姬华殷抬眼看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了他在想什么,道:“你以为她是真看上了谢澜?她呀,总要碰几次壁,才不会总想着往外跑。”
是的,这个壁,无伤碰的,是实打实的。
她从小的愿望就是能够像她阿娘那样,伺候好主子,求的一个好恩典,然后将来得一门好亲事,便可开开心心出宫嫁人。以后能够时常回回娘家,出出府门,领会领会大好山河,欣赏欣赏奇观异景。人生之惬意,莫不如是。
但是,这个梦想现在来看确是碎了,是呀,天总不能随人愿,不如意之事说来就来,只是当初自己怎会那么莽撞地亲自问谢澜呢?如今被拒,倒是给整个东宫丢了脸面。
“殿下,无伤错了,还请殿下收回那个恩典。”无伤小心翼翼地磨着磨,小声地对着练字的姬华殷道。
见其放下了笔,无伤连忙跪在一旁:“奴婢知道,殿下好不容易赐下的恩典,岂有轻易收回的道理,但是奴婢想通了,奴婢想要一辈子陪伴在殿下左右,永远服侍殿下,服侍太子妃娘娘。”
姬华殷看着她,将她扶起来,道:“太子妃有那么多人服侍着,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只需要安心磨你的磨就行了。至于那个恩典,孤且先为你留着,将来若是再有想嫁的人,你便来秉孤就是,无论是谁,孤都让你遂了心愿”
姬华殷将无伤的双手握起来,郑重道:“无论是谁,你可记住了。”
无伤不敢抽回手,就由着姬华殷这么握着,点头道:“无伤记住了。”
“ 无伤姐姐记住什么了?”姬无双走进书房,见着姬华殷拉着无伤的手,道:“太子哥哥这是在轻薄无伤姐姐么?”
姬华殷闻言,却没有放开无伤的手,对着无双道:“你这些天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竟然说出‘轻薄’二字,可是楼澈没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