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柏的土鸡被赵兰香动作利索地处理掉了,整只下开水煮,煮得开水泛出黄油才捞出来。汤撇清浮沫油渍,清亮透明地盛出半锅,放凉,用汤炖狮子头,盖上白菜叶大火转小火清炖一小时。
同时她把鸡片成带黄皮儿的油嫩嫩的块,盛入碟中。白菜、冬笋、豆腐、番茄用薄刀切成细丝,配着鲜蛤蜊炖了一个文思豆腐汤。
一个小时后赵家就开晚饭了。
赵兰香并不知道客厅里的谈话发展如何,现在的她是完全不必担心贺松柏如何面对她的长辈了。
冯莲帮着女儿把菜端出来,空气里飘着浓浓的酱香味,伸头一看却是做了道白切鸡。
赵兰香走出客厅,看见贺松柏捏着小孩儿的手,脸色略为窘迫。
小虎子见了姐姐出来,畏畏缩缩地叫了贺松柏一声:“柏哥。”
贺松柏的一颗心才落到地上来。
这小机灵鬼差点叫了他一声姐夫。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贺松柏的眼角迅速划过一丝悔意。
他看了眼小孩儿,说道:“小虎子真聪明,没记错。”
赵永庆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贺松柏说:“我、我东西还没收拾好,先不打扰了……”
冯莲赶紧拦住人,“好好的答应了吃顿饭再走,咋不吃了?”
赵永庆也说:“这只鸡还是托你的福才能吃得着,一块吃饭吧。”
赵永庆见到儿子也同这个小伙子状似很熟的时候,略为诧异了一会。
不过很快开饭了,腹中的饥饿令他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赵兰香做这顿饭可是下了很多功夫,切肉、又把豆腐切成丝状,切得手发酸了,一直到握筷子都有些不适之感。不过这三菜一汤却是令一家子全都惊讶住了。
狮子头沉在清亮的汤中,浮起的白菜叶碧绿似翡翠,肉丸质如白玉、色泽雪白。
文思豆腐纵横交错的千丝,绿白红三色浮于清汤,若隐若现,薄得几乎如蝉翼,尤其番茄,如同绛色轻纱蒙于水面。一瓢舀下去,清汤浪打浪,千丝随波逐流。
这简直令念文科出身的冯莲忍不住惊呆了,宛如古食谱重现眼前一般。
她率先舀了半碗来喝,薄薄的菜丝入口即化,恬淡鲜极,用汤勺舀了几下才发现汤底原来是是用蛤蜊熬出来的,难怪这么鲜。
赵永庆则是往清炖狮子头下筷,玉似的狮子头软糯醇厚,味纯清香,一连吃了几只都不油腻,是极为纯美的一道菜。冯莲喝完半碗汤也开始吃狮子头了,小虎子也吃了,一盘的狮子头很快就见底了,要不是冯莲率先夹了一只留给贺松柏,估计他是没份吃了。
赵兰香抿唇,目色含笑。
老实人在饭桌上是永远抢不到吃的,尤其他们家的几个还都是爱吃的。
这一顿吃得主宾皆欢,尤其是小虎子还吃得肚子滚圆,吃完后扶着挺起来的弥勒佛肚慢吞吞地踱下楼,跟着亲妈散步消食了。
贺松柏隔着空气,默默地用余光瞄了一眼正在收拾碗筷的对象。
吃饱了的此时此刻,心里也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念头,她的家庭很美好,双亲都是极和蔼的人,一家人其乐融融,连吃顿饭都洋溢着幸福的滋味。
他很想帮她一块收拾碗筷,但他却没有资格。
对象的父亲紧紧地盯着他,状似闲聊地问了他很多问题。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贺松柏回道:“养牲畜的。”
嗯,他确实是养猪的,不仅养猪,大队里的牛也是他和大姐一同照顾,这样回答也不算骗人。
只不过目前还没有转为见得光的主业。
赵永庆又问:“原来你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难怪这么喜欢看书。”
“不过你的家庭拖累了你,可惜了……”他摇了摇头。
贺松柏被赵永庆说得坐立难安,大概天底下的岳丈都有一分极为敏锐的触觉。
赵永庆先前认为贺小伙子为人踏实诚恳,不过一转眼他跟自个儿全家上上下下都混熟了,赵永庆又觉得不对劲,但又找不出哪里不对的来。
一轮润肠的热茶喝完,贺松柏见好就收,赶紧告辞。
“多谢赵叔的款待,饭菜非常可口,茶也好喝,只不过待会还要回招待所收拾行李,就不多留了。”
赵永庆让女儿把人送到门口。
“妞妞,别洗碗了,快送送你老乡。”
赵兰香从厨房探出了个头,应了下来,赶紧洗干净了手从房间里取了一样东西揣入兜里。
她送贺松柏下了楼,贺松柏不待片刻停留,只说了句“再见”就匆匆地告辞了。
赵兰香转头一看,楼上的窗子前不就正好站着赵永庆吗?
月光太暗淡,她看不清亲爹的面色。只觉得心里一阵漂浮的心虚,又当真是对亲爹彻底地服气了。
他的眼神真是不要太犀利!
晚上,赵兰香一五一十地收拾好行李,将要用到的东西一一纳入了箱子底部。
新年时她换下了76年的日历,挂上崭新的日历,如今再看一眼,昔日模糊的回忆纷纷地涌入脑子里。她把中学的旧教材一一翻了出来,擦干净,整齐地放入行李中。
回来时食物装了半箱,离开时书籍装了半箱。
因为77年正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上辈子她念过大学,这辈子自然也不能错过这开往春天的头班车。
次日清晨,冯莲请了假送女儿去车站,g市的火车站里挤满了往返的知青。
临别前,赵兰香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