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住了,刹住脚步,没有马上上前,只是看着这样的夜听雨,身体微微颤抖,凤衔珠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支撑着他。
她知道他在恐惧,恐惧夜听雨会死掉。
夜听雨靠坐在树干上,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中,但他还是拒绝了任何人的靠近,包括军医。
“陛下,”随行的军医束手无策,“夜大人不让我给他上药……”
夜听雨应该是听到了月镜离到来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微弱的道:“陛下,我有一个请求。”
月镜离身体又晃了一晃,箭步上前,跪下来,紧紧握住夜听雨的手:“别说话,马上让军医给你疗伤,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他的声音干哑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坏掉。
“我……要死了……”夜听雨看着他,奄奄一息却脸色平静,“我请求陛下……我死后将我与镜雪葬在一起……如此……我便死而无憾……”
“不,你不会有事的……”月镜离的声音没有颤抖,就像他对夜听雨不会死真的很有信心,但他的眼里,却已经慢慢凝聚了一滴泪水,“军医,快给听雨疗伤……快……”
军医就蹲在一边,却是没动,不仅因为夜听雨拒不就医,也因为夜听雨……没救了。
“陛下,您的身边会有越来越多的陪伴,您……不会是一个人的……”夜听雨反握住月镜离的手,正在逐渐失去光泽的眼睛流露出欣慰,“你会有重要的家人,也会得到幸福,没有我也没关系了……我、我该去陪镜雪了……”
“不……”月镜离眼里凝聚的那颗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夜听雨的手背上,“我需要你……你对我非常重要……听雨,你早就是我的家人了,重要的家人,所以……所以,你留下来……不要离开……”
“镜离,我想镜雪……”从来没有笑意的夜听雨,脸上浮出微微的笑,“想得要命……我一直想去陪她……想了很久……很久……终于盼到了这一天……镜离,让我去吧,不要难过……这是我的幸福……”
他握住月镜离的手正在变松,他撑着的那一口气正在慢慢散去。
月镜离握住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他最后的温度,颤着声音道:“我、我会给你和镜雪举行婚礼……我、我会将你与镜雪葬在一起……永远……生生世世不分离……你、你一定要幸福……在那个世界里,与镜雪一起,必须要幸福……”
“谢谢你,镜离……”夜听雨的目光微微移开,扫过凤衔珠,扫过阿蒙,扫过眼前的镜国众人,最后又回到月镜离的脸上,“我会告诉镜雪,一切都在好起来,你也有了重要的人,她的梦想,娘娘的梦想,正在实现……”
他说着,慢慢闭上眼睛,唇边再次浮现安心和满足的笑意:“镜雪,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月镜离就这样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久久不动。
而后,又有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没有人说话。
他没有哭声,身体也没有再颤抖一下,连眼泪也就那么两颗,然而,就是这种隐忍到了极致、无声又无形的悲伤气息似乎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令人更加动容。
无法安慰。
无法弥补。
唯有忍着,永远忍着,直到真正放下和释怀为止。
“呼呼――”一阵又一阵的山风吹来,月镜离的长发在风中舞动,黑夜中,似乎只有他的青丝是活着的。
不知过了多久,月镜离动了,他慢慢放下夜听雨的双手,提起袖子,轻轻擦拭夜听雨脸上的血迹,平静的道:“收拾现场,返回船上。”
说罢,他双手抱住夜听雨,小心的将夜听雨扶起来,而后起身,转身,弯腰,将夜听雨放在自己的背后,在这个过程中,因为跪得太久的缘故,他的身体摇晃了几次,差点摔倒,但他都摇头拒绝了别人的扶持。
他背着夜听雨离开,双脚晃得有点厉害,但他始终不曾停下,也没有再让夜听雨受到半点伤害。
众人跟在他的身后,心里难受得要命。
所有人都希望他们的王能够哭出来,喊出来,哪怕严厉的处罚他们都好,而不是这样,他们的王只是默默的承受、忍受一切,从来不会发泄或迁怒。
月镜离一路背着夜听雨来到船上,而后小心的将夜听雨放在榻上:“拿热水和干净的衣服来……你们……都出去……我要和听雨叙旧……”
众人多少次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端来热水和干净的衣物,然后关上舱门,守在外面。
船舱里一直亮着烛火。
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众人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守着他们的王,等着他们的王走出来。
无论这夜如何漫长又黑暗,终究都会过去的,他们要做的,便是熬过这漫漫长夜。
时间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流逝。
夜色从幽暗变成浓黑,再变成幽暗,再变成灰,再变成鱼肚白,然后,一道金光从海的尽头射向天空。
天,终于亮了。
“吱呀”,船舱的门终于打开了,月镜离静静的站在门后,平静的道,“回去吧。”
他看起来很憔悴,似乎永远都是略为苍白的脸上甚至有了明显的黑眼圈,眼里也有淡淡的血丝,声音很干、很哑、很低,身形似乎也瘦了一圈,站得好像也不太稳固。
但他确实很平静,就像他的身体有钢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