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他清楚地记得那时赵匡堰眼神里的执着,“我与她相遇、相熟、相知、相爱、相守,不甘心会有什么关系。”
他仍不放弃,“你是大梁的七皇子,不是一个人的李壮,国家需要你,人民需要你,北边的战事又起,难道你要看到饿殍遍野,狼烟四起么?”
果然,赵匡堰能放下一个人的荣华富贵,却放不下一国人的生命安危。
望着赵匡堰沉默隐忍的面容,白之玉知道自己要胜了,令人不齿的手段,却赢得毫无悬念,这就是皇子的悲哀。
他知道,或许日后她会恨他,但一辈子有那么长,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弥补她,带她走出阴影。
“你独自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他嘴角挂着浅笑,论计策手段,没人能赢过他,“与家国安稳,亦能护她一世周全,今日只是我注意到你的身份,日后还会有别人关注,等到那个时候,受伤的绝不会只有你一个人。”
人生哲理、社稷正义赵匡堰都懂,唯有牵扯到林清清,他的杀伐狠绝就不再。
白之玉说的话,他从头到尾只听进去一句,“受伤的人绝不会只有你一个……”
他为何会沦落在深山里,山南关一役回京途中,遭遇埋伏突击,身边亲卫尽数被杀,是胸怀仇恨的蛮夷残余,还是图谋不轨的朝中重臣,他全然不知。
皇子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会一直隐瞒下去,若真如白之玉所说,往后的事情他难以想象。
望着他翻身上马,扬鞭挥动的背影,白之玉心中却并没有胜利的喜悦,令人不齿的手段竟是堂堂天下第一公子所用。
但他还有丝丝窃喜,经过这件事情,她一定会恨赵匡堰吧,或许趁着这个时机,他能完完全全得到她的心,抹平这些伤害。
但当他手执一柄油纸伞,看着她失魂落魄的从曹家院子里冲出来的时候,心底渐渐涌起害怕。
她像最精致脆弱的琉璃娃娃,浑身湿透,馆起的长发凌乱的贴在脸颊上,雨水混合泪水在下巴处凝聚成一股水流。
她失魂落魄,她撕心裂肺,她毫无生机,像被抽去浑身的筋骨,狠狠地跪在铺满碎石的路上,长卧不起。
她质问他,是不是你。
他能用最卑劣的手段,却唯独骗不了她。
他不知道她这一跪,竟是永生难忘的病根,会伴随她在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疼痛难忍。
归根到底,她的腿伤,他逃不了干系,她的心伤,他更难辞其咎!
看着炕上的人,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惨白,白之玉轻轻抚上那精致的面容,淡淡道:“你知道么,你忍心,我却不忍心,从她在一品天下受委屈的时候,我就开始后悔告诉你你的身份,你娶了她又能怎样,她开开心心的,不比一切都好?”
“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从嫉妒自私的占有,到爱到深处先放手。”他一边拿丝帕小心翼翼的为林清清擦汗,一边继续道:“她甚至主动问过我,是不是你娶了凌柔弱是因为你更爱她,而她对你的帮助也更大,那样的话,她愿意放手。”
赵匡堰起身上前几步,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落寞,举起的手在半空中停顿,终还是缓缓放下,颓然道:“这并非是我的本意。”
“是你的本意又如何,不是你的本意又如何,枉你我声名赫赫,竟活的还不如她通透。”白之玉言语里闪现厉气,“可伤害就是客观存在!你敢说她身上的任何一处伤和你没有关系?”
“曹……李壮……你在哪里……我好……累……好累……”床上的人一声梦呓。
白之玉忙将耳朵切近,半晌才无奈的转过头对身侧道:“我不想与你争执,叫你来,只是因为有些她说不出口的话,我来替她说。”
说出心爱之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恋谈何容易,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她从没有忘记过你,即使在受伤昏迷不醒的时候,家国天下,百姓社稷太空,你最不该负的人是她。”
他小心翼翼的把林清清额前凌乱的碎发拨到而后,随后起身退到一侧,“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再隐瞒,想必她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也比看到我要开心吧。”
赵匡堰身形未动,阴郁充满双眸。
良久,他沉声道:“我给不了她安稳的未来,就不能此刻给她希望。”话罢利落转身,朝门口走去。
“事到如今,你还要这样对她?!”白之玉的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赵匡堰跨出门的步伐停顿,压抑的声音传来,“我何尝想这样对她,只是受伤总好过丢了性命。”
停顿片刻,他突然一仰头,“最好,还是你带她离开太河。”
白之玉透过碧青色的竹帘,看向身形步伐微晃的赵匡堰,一声苦笑。
他不想带她走么?烟花三月的扬州,长河落日的塞北,漫天大雪的雪原,哪一处不比浑浊不堪的太河好。
只是她满心满眼的都是赵匡堰,怎么会走,世间万物敌不过一个她,全是因为她的执念在这里,而他才留下陪她,因为他的执念就是她啊。
她口口声声说要忘了赵匡堰,可是又何曾真的做到过,一物降一物,却都在飞蛾扑火……
李府门外,一顶朴素的软轿里,露出忽明忽暗的一张脸。
一只纤纤玉指伸出,冲着远处的背影轻指,随即冷笑道:“看到了吧,并非是我心狠。”
软轿外的香蒲望着赵匡堰逐渐远去的身影,面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