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儿心思单纯,哪里知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西陵毓已经脑补完了一篇行动纲领,赶紧欢喜地领着西陵毓往柴房去。
柴房离方才芳儿等人闹事的院子其实并不远,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便走到了。
柴房门外有一个包着头巾的婆子正在洒扫,瞧见来人,婆子登时像见到稀客似的一愣,连忙请安,被西陵毓挥手止住。
看到芙儿一身狼狈,婆子眼睛闪了闪,还是忍不住道:“芙儿姑娘,不是我多嘴,你们这院子里也恁不太平;这柴房里还关着一个呢,方才那个大丫头鬼叫着跑过去了,现在你又弄这么一身,是想让别人说三姑娘‘管教不严’怎的?”
西陵毓不由多瞧了这婆子一眼。
这话似乎不大中听,但语气听起来倒是真心实意的建议。
芙儿涨红了脸,似乎也不敢在这个婆子跟前造次,讷讷应了几声,又道:“柳妈妈,我们姑娘正要进去看看菲儿姐姐,您请开门吧。”
柳妈打量一番西陵毓,似乎在心里揣度什么,末了从怀里取出钥匙开门。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西陵毓一双眉毛登时紧紧拧成一团——就在那一瞬间,里面传出一股莫名的混合着各种恶心气息的臭味,霉味、汗味、草木腐烂气息……
大户人家的这么一间柴房,倒比以前广阳王府的地牢还慑人呢。
芙儿下意识地抬袖掩住口鼻,转头却见西陵毓的眉头却一下舒展开来,昂首大步跨了进去。
芙儿呆了一呆,咬咬牙也只好放下袖子,憋了口气冲进去跟上自家姑娘。
柴房中光线黯淡,除去刚打开的大门,只有一扇不知积了多少年灰尘的窗。
窗前有道人影静静跪坐着,听到动静,人影这才动了,转过身整个人伏在地上,声音有些嘶哑:“菲儿见过三姑娘。”
西陵毓“嗯”了一声,“抬起头来。”
地上的人影直起上半身,眸子依然微微垂着,看起来是个端庄娴静的丫头,但内里又仿佛有一股子不认输的韧劲。
打量地上的人片刻,西陵毓道:“芙儿,你带着菲儿一起去收拾收拾,等会就回去吧。”
“……多谢三姑娘!”芙儿欢喜至极,眼圈儿都红了。
地上的菲儿磕了个头,依然用嘶哑的声音平静地道:“多谢三姑娘开恩。”
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让西陵毓忽地想起另一个人。
——那个陪她一同上战场,更为了保护她而惨死在刺客手中的丫头……
同样是战死,她得以重生在“夏侯斓”的体内,可她忠诚的、亲如姐妹的红绡,一缕芳魂却不知去了何处!
西陵毓不敢再看向菲儿,只轻轻“嗯”了一声,强忍眸中泪意转头走出了柴房。
芙儿快步上前搀起菲儿,菲儿微愣了一愣,才将身体重心压到她的身上,借着她的力量站了起来。
西陵毓走出这个臭气熏天的柴房,见柳妈还拿着笤帚站在外面,看到她出来便迎上去,笑着看着却没言语。
“柳妈妈,你有什么事?”因为想起红绡的缘故,西陵毓的声音带了点鼻音,眼睛也有些红红的。
柳妈叹了口气,声音放柔了许多,“三姑娘的病当真是好了?”
西陵毓神情恹恹,只随意应了一声,眼角瞥见正相携从柴房里走出来的双姝,遂又转向柳妈道:“菲儿我带走了,想来处罚已经够了——祖母如果真问起来,柳妈妈就这么回吧。”
柳妈点点头,笑道:“既然是姑娘自己房里的事,当然都由姑娘做主就好。”
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叫西陵毓越发感觉奇怪。
一个只是在这儿扫地的婆子却掌管着关押下人的柴房的钥匙,连芙儿这种二等丫头都要对她毕恭毕敬,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正要细问,忽然听得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逼近,西陵毓抬头,原来是夏侯巡领着几个厮走过来。
如果说这时候的夏侯巡有什么特别之处引起了西陵毓的格外注意,那就是他身后跟着的满脸荡漾的芳儿。
才一转过弯来,夏侯巡就看到了妹妹,连忙迎上前去,“斓儿,你怎么在这?”
自从今日面谈后确认妹妹已经“病愈”,夏侯巡便开始后悔往日对妹妹的冷淡,心中决意从今往后一定要对她主动亲近。
西陵毓倒是浑若未觉哥哥这番变化背后的心思,目光只在芳儿身上短暂停留一瞬,不动声色地道:“二哥,我是来把菲儿带出来的。倒是你,特地过来这里做什么?”
芳儿原本在夏侯巡身后得意着,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好容易她才能耀武扬威一阵,怎么才关了一个晚上,就把那个菲儿放出来了?这不是威胁她的地位吗?
后宅丫鬟们之间的暗斗,夏侯巡自然不知道也懒得知道,略一点头道:“方才你的这个丫鬟对我说,在后面的花园撞到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你若事情办完了就早些回去吧,别在这里停留,到时候也沾上了。”
说话间,芙儿正搀扶着菲儿走出来,听到这番话顿时气上心头,咬咬牙,扬声抗辩道:“不是……不是邪物,是……姑奶奶显灵了!”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噤声了。
“此话当真?”夏侯巡大吃一惊地看着这个一身狼狈还瑟缩着的丫头。
芙儿急得涨红脸,又有些畏惧地看一眼对面的芳儿,怎么办,要说出刚刚姑奶奶救自己一命的事吗?
可芳儿之后会不会伺机报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