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从屋檐墙头的瓦当跌落而下,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在落地前的刹那紧密连在一起,像一道透明的水帘。
从楼内颔首退出,秦川不禁抬头望了望,雨声潺潺,长夜渐渐褪去漆黑如墨的外衣,天边开始有了一丝鱼肚白的亮光。他迈开步子,向着安处堂走去,还没到门口便听见一阵押宝赌钱的粗声大笑。
“大!大!大!一定是大!”
“哎呀!中了!大爷这把手气来了!”
闻声,正打算敲门的手悬在空中,默默收了回来。秦川的脚步在门外停了停,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还是踏了过去。
一只鞋被随意扔在离门不远的地上,一群手下围着房中的一张圆桌,素衣缓带的男子站在中间,一只脚光着踩在圆凳上,长衫松松敞开,装模作样的向双手啐了口唾沫,就要准备开大。看见老大在连输了十几把之后终于扳回一局,一群手下纷纷嬉笑附和,房中一时乌烟瘴气。
推开门,秦川眼前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几个手下抬起头,顿时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纷纷知趣的作鸟兽散,不过一会房里就只剩左元宗和秦川两人。
“好容易有把好手气就这么没了,”左元宗略显无奈的摊了摊手,“这才几点,秦总管难道不用睡觉的吗?”
“咻”的一声,秦川捡起地上的鞋子向一旁衣衫不整的男子扔去,左元宗顺手接住,大大咧咧的套在脚上,跷着腿坐在一旁椅子上。
看着左元宗脸上未及修刮的胡茬,秦川微微皱眉转过身去。十次有八次找他,要么是在赌钱要么是和手下的兄弟喝酒划拳,真不知道这么些年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说吧,大清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几乎是半躺着,左元宗一脸若无其事的将手抵在左脸侧,“不会是想找我来一局的吧!”说着拿起桌子上的骰子,一脸坏笑的向着挺然而立的总管扔去。
两颗骰子被秦川一把握在手心,他有些不耐的扔在桌面上,“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正经一点!”
左元宗无谓的耸了耸肩,眼神中闪着若无其事的光,“不说我要去睡觉了,”说着伸手打了个欠身,随后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秦川并没有走的意思,他只好拿起旁边的杯子倒了一杯茶,“跟你废话那么久嘴都干了,”说完拿在手上饮了一口。
“单雨楼已经回来了,剑谱确在御鸩门,”望着窗淅沥绵濛的雨,秦川像是不紧不慢的喃喃自语。
“噗——”左元宗一口茶喷了出来,从椅子上坐起来,“那大哥打算怎么办?不会是打算动手吧!”
秦川没有说话,跟了阁主这么多年,他的脾性自己不是不知,杀父之仇本就不共戴天,何况此事已不明不白了近十九年,仇恨压抑了这么久如今骤然明晰,如若时机成熟,只怕整个御鸩门都要被夷为平地。
“为了对付御鸩门的□□,阁主准备去云枢宫求取辟灵犀,然后再做打算。”微微垂下眼睛,秦川的声音如水般平静,“天亮就启程,你准备一下。”
“不会吧?真要对付御鸩门,”左元宗一脸不可思议,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那月儿姑娘怎么办?”
秦川依旧是沉默不语,右手轻轻负身后,身形笔直。
“哎,为什么弄成这样了呢,”不由得一捶大腿,左元宗低下头深深叹息,一年前在汉中剿灭赤炼帮时的点点滴滴好像依旧历历在目。
处暑过后已渐渐入秋,不知何时起天气开始慢慢变凉,早晚时分尤为明显。宽衣缓带的男子走在半人高的飞蓬中此时敛起了一贯的嘻笑,屏息敛声,神情凝肃。
该死的,不知什么时候起这面前的草越来越高,他暗暗的咒骂一句。为了剿灭赤炼帮他一路追赶燕七到这里,不知怎么的追着追着便不见了踪影。但燕七中了他一剑,穷途末路,想来也跑不了多远。
悄然收起手中的长剑,以足点地,他的身形凌空而起,直至此时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半人高的飞蓬一直连延到远处,左元宗极目而望,飞蓬的尽头,一星半点的光亮让他凝神皱眉,那是什么?
略微顿了顿,他凌空而落,无声无息的在不远处停下。
飞蓬尽头是一条并不宽的小河,水平如镜的河面上漂着一盏盏河灯,星星点点,火光灿灿,像极了一朵朵水莲静静绽放。摇摇曳曳,随风而流,从不远处望去甚是动人。
一河的明灭火光幽幽闪闪,河的对侧,一盏空空的灯笼被放置在草地上,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蹲在岸边,浅色的衣裙在夜色下透出淡淡的红,她一手拿着一盏荷花形状的河灯,另一只手握住一截白色的蜡烛,正慢慢将灯点燃。
今天是九月初八,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娘的忌日了。每一年的这一天她都会来到这里放河灯。影影绰绰的灯闪了起来,不一会儿就亮起了一闪一闪的烛光,她伸手将一朵绽放的小小荷花慢慢放进水中,灯开始向着河的那头缓缓飘动,渐渐离她远去。
经年已过,那些离开她越来越远的人是不是依旧安好。生命宛若幽幽静静的长河,不知道这些顺流而下的河灯会在哪里停止漂泊呢。
左元宗定了定神,原来光亮正是从这里散发。
向四下望了望,窄窄的小河对岸是一片竹林,除此之外周围再无其他容身之地,燕七一定是藏在这里。笃定主意,他一个翻身越过河水,向着岸边的身影走过去。
“姑娘,你看见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