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北京不像六月那样酷暑难耐,然而对于年近六旬的朱来说,这天气决计谈不上舒适二字。*-*刚刚得到的坏消息更是让他心烦意乱。若非此时内阁几个臣子正站在面前,满心烦躁的他甚至想要伸手去解开颈项上的扣子。
“黎利不过是跳梁小丑,竟敢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李彬的数万大军来来回回清剿了一年多,居然被人耍得团团转?如今倒好,黎利之后又多了一个潘僚!这交趾土人先头分明已经敬服我大明威严,如今却是一个接一个地叛乱,朕派去的那些官员竟是没一个顶用!”
杨荣素来对劳师远征交趾颇有不满,皇帝看到的只有数征交趾大获全胜,只知道大军出动土人闻风丧胆,可他看到的却是交趾土人不服教化屡屡叛乱,张辅四次出征,之后的大军镇守加上出兵讨伐,累计支出的军费至少相当于大明两三年的全部税赋。弹丸之地并无出产,有什么好打的?他扫了一眼旁边的金幼孜,最后还是把这些话吞进了肚中。
朱棣虽说还算重文治,但相对而言,这位皇帝对于武功的热衷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内阁臣子虽说并无约定俗成的座次,但如今杨士奇在南京,他自可算得上第一。此时劝说气头上的皇帝撤兵,只怕兵没有撤成,他自己就先得去锦衣卫呆着,到头来白白便宜了他人。
两害相权取其轻,素来足智多谋的他在心里仔仔细细盘算了一遭,立刻躬身道:“皇上,既然交人屡屡叛乱,丰城侯一时之间难以平定,不若还是调英国公回来。英国公三定交趾声名震天下,若有他前去,交人必定望风而降。”
“张辅一代名将,黎利潘僚之辈不过是跳梁小丑,杀鸡岂用牛刀!”朱棣想也不想就否决了杨荣的提议,随即冷冷笑道,“不过是弹丸之地的小小叛乱,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动朕身边的第一胘骨大将?文丰城侯李彬,告诉他,朕要黎利潘僚的脑袋,取不回来他就不用回来了!他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不要让朕失望!”
这就算是定下了此事的基调,杨荣金幼孜最怕朱棣还要增兵,这会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为了缓和气氛,金幼孜便提起大明船队从西洋归来的盛况,又有多少国使臣等等入贡云云,于是,刚刚还脸色阴沉的朱终于渐渐露出了笑意。只有杨荣方才瞧见,皇帝那一丝笑意中仿佛藏着不少阴霾,想起关于郑和下西洋的种种传闻,他顿时熄了凑趣的心思。
“这些健儿远行海上数十载,劳苦功高不可不赏。传旨礼部,让他们派人迎接。唔,都指挥每人赏钞二十锭,指挥每人赏十八锭,千百户和卫所镇抚各赏十六锭,火长十五锭,军士每人十三锭,以嘉其劳……”
朱棣一时兴起,少不得洋洋洒洒说出了一大堆措置,好在杨荣金幼孜都是记性最好的,一一听完之后又复述了一遍,恰是一字不差。今日主要就是议这两件事,既然皇帝都乾纲独断定下了章程,他们自然也没有更多的话好说,随即告退离开。待到大殿门口下台阶时,两人却迎面遇上了一身大红缎绣纱袍的袁方,顿时停住了脚步
文渊阁大学士不过正五品,相比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相差甚远,但袁方和自己的前任相比素来以谨慎低调著称,此时和两位内阁大臣相见,他便率先客客气气颔为礼。尽管杨荣金幼孜谁都不愿意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多打交道,但此时见人家客气,他们少不得也还礼打了招呼,待到看见袁方径直进了凉殿,两人方才继续前行。
“勉仁可听说过皇上要设东缉事厂?单单锦衣卫就已经让人闻风丧胆了,更何况再加一个东厂?而且相比纪纲,这袁方倒是素来不作威福,凡事都是秉承圣意,不曾逾矩,若是换了中官未必就好过他去。”
“不作威福是不错。但锦衣卫终究是锦衣卫。”尽管杨荣和金幼孜交情寻常。平日甚至还有些。但是谈起这种话题却仍是一个立场。“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我等之福。日后说话做事恐怕要更小心了。不过。此事影响最大地恐怕仍然是这位袁指挥使。外官终究难比中官。日后他能否像现在这样随意进出宫闱还未必可知。”
皇帝极其信任地两位内阁大臣并未在这样一个禁忌话题上浪费太多时间。很快就在路上商议起如何就郑和等人回京事和礼部合议。如何文交趾大军等正经事。烦恼很快也就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今年刚刚免了顺天府某些地方地赋税。各地也天灾不少。这赏赐是一桩。交趾军费是一桩。北京城和宫城营造又是一桩。最头痛地只怕就是户部尚书夏原吉了。
凉殿乃是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殿接卷棚报厦。居中设皇帝宝座。此殿后临水池。用管道引水入宫。又由巧匠所制管道和诸多机关放出水雾。因此殿内颇为凉爽。袁方一入内就感到一股沁人凉意扑面而来。通身大汗息了一半。和两位离去地内阁大臣猜测地不同。他今天并非自行来见。而是奉旨而来。此时早就做好了准备。
“朕吩咐你抽调地人可曾预备好了?”
“回禀皇上。臣已经从各地抽调精锐缇骑一百人。都是往日侦办过大案地行家里手。兼且身家清白并无牵挂。以往办案之中并无有劣迹不法之事。
臣已经将一应人等登记在册。呈请御览。”
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会伏地拜谒呈上名册的袁方,朱棣便吩咐身旁的小太监上去拿过名册。等到在御案上将名册打开,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