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时间对春风得意的人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对朝人来说却是度日如年。然而,大多数人都只是经历了隆冬和盛夏又迎来了八月金秋,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年份,仅此而已。北京城六月里才发生了一次小小的地震,眼下已经全然恢复了正常,该修建的城墙照建,该迁入的富民照迁,官府甚至在城中的不少地方盖起了廊房,却是租给百姓的。
张府北院上房之中,东方氏正满脸堆笑地称赞着这一条仁政:“皇上天下富户充填北京,自然是要有房子住。听说这廊房中的大房都在宣武门和钟鼓楼附近,大房每间的房租是每季四十五贯宝钞,九十文钱,却是比置产便宜多了。最近咱们家里添了好些人口,雇的人也比往日多,我听说咱们家附近也有不少大房,索性去租上十间八间,也好让家里宽敞些。”
顾氏如今已经年近七旬,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寿。然而即便如此,她如今无论是眼力还是耳力都大大不如从前,平日顶多在白芳搀扶下在院子里走两步,连门都很少出,闲的时候便抱抱小孙子和重孙子重孙女,仅此而已。这会儿听到东方氏算起了管家帐,她便懒懒地皱了皱眉,随即淡淡说道:“如今既是你管家,你觉着妥当就去办。”
“既然老太太这么说,我便让人去天财库交钱租房子了。”
东方氏满面笑容,正要站起身退出,却只见那厚厚的黄褐色夹门帘忽地一动,紧跟着就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人,竟是她地两个媳妇。前头地赵芬一身亮闪闪的遍地金时样衣裳,满脸的盛气;后头的李芸则是一身藕荷色衣裙,面上颇为不安。两人进来之后,李芸先向两位尊长行过礼,赵芬却是径直上前,在顾氏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老太太,您得还我一个公道!”不等顾氏发话,赵芬便是重重磕了三个头下去,旋即方才挺起了腰,原本那梳得纹丝不乱的发髻顿时有些散“我进门之后从来都是依着规矩照着礼仪,谁知道竟是这样还有人看我不顺眼!我房中四个丫头都是小时候舅母送给我的,跟随我多年,我从来都不曾苛待过她们,如今怎么忽然要裁她们的用度?还有我院子里那四位妈妈,两位我地奶娘,两位是服侍过我母亲的旧人,好好的为什么要她们搬出去住?”
顾氏原以为是张起和赵芬小夫妻之间有什么过不去,一听这话顿时大吃一惊,忍不住瞟了东方氏一眼。既恼怒老二媳妇的小家子气,又讨厌赵芬竟然不知为尊者讳,当面把事情揭了出来。然而,就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预备训斥地时候,不想赵芬竟是回头将李芸也拉了过来,又撂下了更重的一番话。
“老太太,媳妇侍奉尊长是应当地,可您问问大嫂,她这日子过得如何?她在家里乃是伯府千金,论身份比我更尊贵得多,又是长媳,您亲自让她学着管家的,可她什么大事务都插不上手,更不用说管什么用度了。她就是贤惠地将贴身丫头给了丈夫,那丫头又养下了头一个重孙子,结果还不是被人甩脸子看?我当初过门才三个月,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往房里头添人,还暗示我说不收就是不贤,如今更是连我的人都要一个个弄走!”
因之前玲珑的事情在李芸那边碰了钉子,东方氏见赵芬入门之后并没有露出什么彪悍泼辣的本性,早就忘了那些传言,便一点点拿出婆婆的威风来。她哪里料到,这二媳妇分明是一步步退让到了墙角处,却忽然亮出了这样地尖牙利齿,这时候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竟一时之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够了!”
自从打张越那儿听说张攸回来之后极可能要封伯爵。忖度长子张信如今地光景。顾氏也知道长房如今已经是没法去争没处去争。因此她早早地就吩咐冯氏借病不要再管家务事。即便东方氏借着杜绾年轻地缘故不让其插手。她也一并忍了。然而。如今孙媳妇跑到这里来这样直言不讳告婆婆地状。她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际。
张攸还不是她地嫡亲儿子。想当初东方氏进门地时候她也不曾这样刻意刁难。顶多是分个亲疏远近。这个不省心地二媳妇难道就不知道李赵芬后头地娘家都还显贵么?
眼见老太太满面阴霾。二太太气得直打哆嗦。两位少奶奶都是跪在地上。一个仰着脑袋梗着脖子。另一个则是揉搓着衣角不作声。屋子里地丫头们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全都看向了白芳。然而。即便是顶了灵犀地位子。真正遇上了这样地事情。白芳仍然是心里发怵。犹豫了老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吭声。也不知道这僵硬地气氛维持了多久。外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老太太。外头刚刚快马送来了讯息。咱家二老爷和大少爷已经到了通州码头。如今正往北京赶呢!二老爷还让人传话说。如今必定是先行面圣。大约要晚些回来。”
听到这么一番话。一张张原本死硬死硬地脸顿时渐渐舒展了开来。想到张攸父子这一回出海就是大半年。扫
诸岛。在东番岛上平倭寇杀海盗。也不知道遇过什么若是一回来就家中闹家务。传扬出去无是笑话。因此顾氏立刻就打定了主意。
“都听到了?老二和超哥儿都要回来了,不论有什么不痛快或是不高兴的,眼下都给我放下!二太太刚刚说什么出去租房子,我看就不必了,家里头空地还有的是,若你连给儿子媳妇用的人盖几间房的钱都没有,我这里还有私房!起哥媳妇,纵使你家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