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侯陈奉旨营建北京以及内廷宫城,除了三大殿交泰殿坤宁宫乃是内廷三宫。如今交泰殿和坤宁宫无主,只有朱~搬进了乾清宫,一应起居都在此地,侍奉的宫女太监又换了一批。自打王贵妃逝,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召幸妃嫔,脾气竟是越来越暴躁。在这种情形下,黄俨张谦海寿陆丰这几个大太监自然羡慕起了动身前往南京准备再下西洋的郑和,平日里很不对付的他们这几个在碰头商议良久之后,不得不到紫绣苑求朱宁救火。
于是,陈留郡主朱宁便勉为其难地住进了乾清宫西暖阁,凡朱棣饮食起居一应事宜皆由她料理。虽说她没法子像王贵妃那样劝说皇帝少发脾气,但却在其他法子上下足了脑筋,药膳调理药汤沐浴,甚至把别的宫女最为害怕的劝吃药这一条也兜了下来。于是,少挨板子少受苦楚的太监宫女们自然更是交口称赞她的好。即便如此,她却仍是吩咐人留心,外臣进来时她每次都是及早避开了去,若是遇上重大要事,她干脆直接避出乾清宫。
这天,她照常例带人给朱棣送上下午的点心,正陪着说了几句话,就有小太监说锦衣卫指挥使袁方来见。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想到了父亲谋反被人密告谋反这一条。尽管此时此刻很想知道对方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她仍是死命压抑下那种期望,立刻告退出去。
她走的本就是连通正殿和西暖阁的穿廊,自然和袁方碰不上。可她在西暖阁中坐下看了一刻钟的书,那书页仍是翻在头一页,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心底蠢蠢欲动全都是那些探听的念头。为防自己做出傻事,她索性披上御寒的银狐皮斗篷,戴上貂皮暖套和手套,又换了一双羊皮靴子,带着两个宫女出了西暖阁边上地小门,预备去宫中其他地方走一走。
然而,朱宁刚刚出了乾清门,后头便忽然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才一转头,她就看到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不禁颇为讶异。
那小太监甚至来不及站稳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郡主,您赶紧回去,皇上又发火了!刚刚小张大人正好到了,皇上宣进,谁知道他还没说话就遭了殃,被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通,先头袁大人还挨了皇上一砚台,这会儿不知道皇上会用什么东西出气!”
他这话还没说完,朱宁便悚然而惊,也不等问个清楚便急匆匆往里走去。她深知朱~的脾气,这就算是暴躁也得是看人说话。这些天张越来过两三次,朱~虽不芶言笑,但也没有拿人撒气,这次若不是真的气得狠了抑或是遇上大事,断然不会这样发作。
“朕问你,你那位堂婶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张在女儿热孝里头就要把她嫁出去,你说?朕原以为张家忠孝贤良,好一个忠,好一个孝!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张辅就教出来这样地混帐弟弟,你家祖母也不管一管?这国孝家孝全都在一块,他倒是好急的性子!”
然而,她顺着汉白玉阶梯还只是走了一半,朱棣那招牌式的怒吼声就传了出来。听清楚其中的意思,她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迁怒。此时此刻,即使她很担心朱棣借题发挥让张越遭了池鱼之殃,但细细一思量,她却倏地停住了脚步。若单单是一个张越,她进去求情还能说是看在和杜绾交往一场的情面,可还有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袁方在,她绝对不能莽撞。
皇帝气急败坏一砚台砸了那个一向信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其中缘故决不是她该知道的。她若是进去,就是把自己赔进去也帮不了张越,指不定还得赔上父亲周王!张越不是那种头一回面圣战战兢兢的初哥,他应该能应付!
想到这里。朱宁顿时转身又走了下来。这时候。那气喘吁吁跟在后头地小太监顿时一愣神。旋即眼巴巴地说道:“郡主。您再不进去。大殿里头就要翻天了……”
“笑话。皇上在召见外臣地时候。我什么时候贸贸然闯进去过?”一向待人谦和没有架子地朱宁这时候却是露出了森然怒色。竟是厉声斥道。“纵使是当日王娘娘在地时候。这种时候也万没有出面地道理。我又岂是不懂得分寸地人?以后记着。除非是皇上一个人地时候动了怒。抑或是王叔和几位公主因什么事情惹了皇上发火。别没事情就来找我!”
眼见朱宁气咻咻地带着两个侍女又下了台阶。那小太监顿时傻了眼。最后懊恼地直跺脚。深悔自己不会说话。
只不过这一眨眼地夫。黄公公那笔赏钱就犹如煮熟地鸭子。飞了!
正殿之中。张越却正陷入了窘迫地境地。这确实是迁怒。确实是无妄之灾。但他更知道朱棣从来就不
理地人。见袁方胳膊上大腿上赫然是之前不知道什上去地墨迹。面色却一如往常。他心里涌出了一股难以名状地怒气。继而又垂下眼睑。竭力不去看皇帝那刺人地目光。尽管他不待见张这个堂叔。但如今朱棣已经把整个张家都兜了进去。他自然不能再做火上浇油地勾当。
“皇上,长兄如父固然不错,但长兄毕竟不是父亲,况且大堂伯他们三兄弟分家之后都已成家立业。大堂伯刚刚从宣府回来不过五日,他自然不能仗着是长兄去管别人家的婚丧嫁娶。堂妹的婚事已经对过庚帖下了定,二堂叔苦求大伯娘时说这是二叔母的遗愿,大伯娘也不能硬是拦着。而二叔母这回忽然亡故,二堂叔亦是悔恨交加,这几日整夜都守在灵堂中不曾离开,三日未曾进食。”
“管不了婚丧嫁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