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征收赋税是向来是有本色有折色,本色收的是正项的米麦豆谷等等,折色则是以钱钞交纳。大明宝钞刚刚发行的时候,一贯钞可以值两石米,但宝钞滥发,渐渐地也就沦落到和废纸差不多的境地,永乐早年因天下风调雨顺休养生息,宝钞三十贯也就是铜钱三百余文就可以买大米一石,而自从三次北征以及交阯连年难平,军粮国库耗费巨大之后,如今南北的米价几乎都是一石七八百钱左右,这已经让不少百姓叫苦不迭。
因此,米行一下子涨到斗米两百钱,要不是各家米行都是挂出了存粮所剩无几欲购者速的牌子,只怕愤怒的民众就得把米行都给砸了。这会儿听说官府以一百五十钱一斗的价格卖米,归德门和五仙门一下子就排起了长龙,一群卖粮的百姓还在议论纷纷。
“要不是刚网刘大哥你拦着我,那会儿我就叫上大家把那黑心米行砸了!”
“兄弟,我还不知道么?我家老二就是在米行里头打杂的。清楚得很。听说这米行的存粮是真不多了,整个铺子里也就是二三十石,卖完了就得关门歇业。
不止这一家。别的也都是如此。咱们广东这几年都是入夏就遭灾,这米行也没余粮,”
“刘老三你竟然帮那些黑心种子说话?我又不是没看过那些乡下的农人用船送了粮食进城祟米,就在去年秋收的时候,这些黑心种子收粮食的价格是每石四百钱!可现在他们卖的是每石两千钱,还说什么没余粮,要真是那么紧缺,官府的粮食哪里来的?”
“可谁知道官府这卖粮能卖多久
归德门西边的排队长龙中,几个身穿粗布短衫的汉子才吵吵嚷嚷了一阵,路上就响起了一声响亮的铜锣,紧跟着便是一个差役扯起嗓门的吆喝:“所有人听好了,府衙奉藩司衙门的令,从今儿个开始卖米。这是布政司和府衙从邻近州府粮仓那儿调来的粮食,斗米一百五十钱,每人限买一石,不过要是还想再买的,容易得很,您再排队!这粮食充足,您也不用赶在今天这一时半会,说不定明天再来,这粮价更便宜
前前后后吆喝了两遍,好几百排队的人全都听到了也听清楚了。这官府以前在粮价高昂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发米平祟,但从来都是限量,如今限量固然是一石,可人家怎么说的,想再买可以,只要排队!而且听那话语的口气。仿佛是说今后还会越来越便宜!于是,混在人群中的那些个粮行派来的人顿时都有些傻眼了。随着亲手买到了粮食,又看到又排了一次队的人买到了第二次的粮食,很快就有三四个人悄悄离开了归德门。
“你真的听清楚了,那些差役真的这么说?”
“千真万确!小的还看到好些个。百姓围着那差役问东问西,他全都一一答了,而且小的亲眼看见不少人排队买了第二回,照旧是买到了粮食。”
“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有多少人买了粮食?”
“回禀老爷,大约有六七百人,有些人是买了两次的。这会儿看到粮食充足,已经陆续有人回去了。”
徐家大宅正堂中。当听到那米行的伙计说出了今日混在买粮队伍中的见闻,徐正平立刻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危机。这一次提价的是广州城最大的三家米行,而且为了避免激起民愤,他有意让人放出消息,说是米行缺粮,而且就只是昨天的功夫,已经有一家米行在卖出一百石米之后关了门,今天早上才以货到了为由继续开门,为的就是避免官府强硬介入。如今倒是没人来追究这个”可官府这么一卖粮,他的如意算盘就打不通了。
前些天网刚被处死的徐大牙只是徐家的旁支,算不上一个人物,可此人一死,将少男少女卖给那些番商的路子就此掐断,也让他一时半会调不到钱供奉给镇远侯顾兴祖。这一次要是没法在粮食上头弄一笔钱来,前些天他屯粮用的钱也就都打了水漂!
“派一些人过去。给我买粮,看看那边能有多少粮食!看谁挺得住!”
别人在揣测官府这次究竟投入了多少成本的时候,事情的策划者这会儿正在布政司衙门的二堂不咸不淡地处理公事,而事情的执行者正在和此次前来的几个人优哉游哉地品茗聊天。由于广州一年四季的天气都异常炎热,因此这会儿屋子四面的窗户一概大开,楼底下引进来的活水推动机括,木质的风扇便自动打着风。几把大藤椅围着一张雕花衫木高脚小几,各人的坐姿却是各不相同。有的翘足闲适而坐,有的只挨着半个屁股,有的腰杆笔直如对大宾。只有角落中的那三个人仍是专心致志拿着紫砂壶泡茶。
明初天下大乱,传承再久的世家往往也都败了,而洪武朝的勋贵也是走了顾势的居多。所以,从便生活在世家大族。之后又经历了家族飞跃式上升的张绰,自然是被一群附庸风雅的商人当成了风仪举止的典范。此时此玄。张卑看见方敬放下茶壶,李国修苗一祥也都退到了一旁坐下,就冲他们三个微微颌首,随手取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紫砂小茶杯,又对其余人抬了抬手。一时间,四面人全都点头哈腰地连声道谢,这才各自取了一盏。
“这一次大灾之后,各位能倾力相助修贡院,到底是怀着着悲心。广东若是能多出几个才俊之士,也是托了各位慷慨热心的福分。只不过,既然募集了钱款。如何计划如何翻修如何雇人等等也要烦劳各位多操心。都是善财。让某些人匀了手去,那就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