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冰凉的液体注射入血管……安静,太安静了,静得可以听到点滴管里药液滴下来的声音……呼吸如飓风,心跳如擂木撞击城门,血液流动像是江堤决口,内脏蠕动刹那间地狱中无数鬼魅呼号,白细胞在围剿病毒的厮杀声惨烈得惊心动魄……身体是宇宙,一颗细胞就是一个星球,有新生有衰亡,生生死死自然轮转……
你死后,会有人为你哭吗?会有人记住你吗?他们会记住多久?会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少想起你,到最后在记忆中模糊了你的样子,看着你的照片都会感觉陌生?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站在他们面前,只要他们有一个能通过声音、形体、体味或举止认出你,你就可以重回阳世,否则就消失得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这是个诅咒还是个祝福?猜猜看。
你是会重生还是会消失?猜猜看。
哪一个人会认出你?猜猜看。
“那个人一定是我,因为你就是我的一部分,我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呢?”把镇静剂推进静脉,罗驿用酒精棉球擦拭着墨北手臂上的针孔,微笑着说。“但是,我是会给你这个重生的机会,还是装作认不出来,让你彻底消失,只有我一个人永远记得你存在过?你猜猜看。”
他微笑的脸像塑料。
墨北觉得脑子里思维和记忆都是片断式地闪过,间隔着一片片的空白,胸口像是压了几本辞海,使得胸廓的收扩幅度变小,呼吸浅速,身上肌肉震颤着……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会有人为我哭吗?
会有人记住我吗?会记得多久?
如果被所有人忘记,是否我就和从没有生存在这世界上一样?
那样倒也不错。
没有痛苦过,没有绝望过,没有失去过,没有出生过……我,是不存在的,我,连一个泡沫都不是,我,根本就没有我……你,是空的,你,是不存在的,你,是我的一部分,你,不能脱离我而单独存在,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
你是谁?
针尖挑破皮肤,扎进血管……罗驿啊罗驿,你真的觉得用药物控制住的那个贴着墨北名签的人类是属于你的吗?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躯壳和一坨烂肉有什么区别?服从你的命令、满足你的yù_wàng,这连狗都能做到。你要的只是一条人形的犬类吗?
得到了,你又不满足。毁掉了,你又要重新塑造。累不累?
我累了,我想退出这个游戏,所以,你可以去死吗?
死吧。谢谢。
夏多把墨北从船上背下来后,还没等走过沙滩,墨北就睡着了。这一睡,就是三天。
医生给他翻来覆去地做检查他也没醒,起初夏多还怕是因为车祸撞伤了墨北的头,但做了ct又没发现问题。虽说墨北有些内伤外伤,但只需按部就班地治疗就可以,只是这场昏睡实在是找不出原因。最后医生也只能含糊地说可能是精神高度紧张的后遗症,先观察观察再说。
罗驿的案子涉及绑架、杀人、走私、诈骗多个方面,尤其在经济问题上更是牵连甚广,是重案大案。但也正因为这里面牵扯到的人事关系十分复杂,不知有多少双手想把这个案子给按下去,夏老爷子和夏成睿为了各方面的利益考量也对夏多有嘱咐。更别提当初为了让刘仁波同意帮忙,夏多和他也有利益交换。
夏多忙得焦头烂额,连休息时间都是在车上睡十分钟、在病房陪护时眯上五分钟这样凑出来的,几天下来身上的衣服就显得宽松了,连走路都发飘。
骆研梅还没走,看着儿子心力交瘁的模样也很心疼,她别的帮不上忙,但出面应付一些人物还是可以的。让骆研梅出乎意料的是,因为她的这个举动,反倒让她和夏多的母子关系缓和了许多。
夏湾虽然人没过来,但却和商清华一直在北京替夏多打探消息、周旋关系、压制某些想混水摸鱼的人。外公则是已经第一时间赶到深圳来替外孙撑腰了,这几天更是以夏多长辈的身份在宽慰墨家的人。
墨向阳、孙丽华和墨洁自不必说,龚小柏、孙五岳和卫屿轩也都到了深圳帮忙,家里只留下孙丽萍照顾一无所知的姥姥和小平安。
冯妈妈还是不肯出院,但龚小柏吩咐丑燕子带着两个人“陪护”她,自己还亲自去友好慰问了一番,冯妈妈很识时务地安份起来,这让龚小楠和冯望南终于松了口气,也能腾出手来帮着夏多管理公司事务——他们同在深圳,本身又是戎行安保和星图的股东,对公司的情况更为了解。
有这些亲朋好友的帮忙,夏多也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下神经,多一些时间守护在墨北身边。
“北北,还没睡够啊,该醒啦,再睡下去就睡孽了。醒醒,醒醒……”夏多一边小声念叨着,一边捏住墨北的鼻尖轻轻揪了两下。
墨北在睡梦中感觉到了骚扰,不满地皱了皱眉,这个小表情让夏多很欣喜,赶紧再接再励揪他鼻子:“醒醒,快醒醒,再不醒我就把你鼻子揪掉啦。”
墨北又皱了皱眉,嘴角向下撇,一脸不高兴,但还是没醒。
夏多又在他耳边东拉西扯地絮叨了半天,见墨北仍是鼻息酣沉,终于忍不住塌下肩膀,把头压在墨北肩窝上,闭上眼睛沉沉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北北,我很害怕。你说过,不过缺了谁地球还是一样转,谁也不是无可代替的。你还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