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富哑然一笑,实际上他也是在看到船厂巨大的规模后,不是为何突然升起了这个想法,才随口一问,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反问。
“不会。”李恩富直截了当摇摇头,别说是造铁甲舰,就算拿根大圆木,让他凿出条独木舟,恐怕也不敢放下水。
铁甲舰!是这个时代的代表,也是所有人心中最强大的存在,同样是科学技术的最高成就,这样一艘站在世界巅峰的大家伙,别说造,恐怕很多人即使看到都想象不出它的复杂性。
如今在遥远的东方,也有两艘!当年它们回国时,自己正值年少轻狂的岁月,现在……?自己似乎也像它们那样,浸泡在冰冷的码头港湾里,炮膛一点点腐化,船体也开始在海水的腐蚀中慢慢老去。
李恩富静静地站着,装着思绪的匣子仿佛一下打开了,直到远处一声入港货轮的汽笛声,才惊醒过来,自嘲地笑笑,自己怎么会在一个孩子面前失神呢?
“我也不会。”等到李恩富回过神,李大少爷才放下拿在手里已经有些冰冷的茶杯,目光交触中,两人相视一笑。
刚才还因为造舰惹来的紧张,霎时烟消云散,面对面而坐的两人,仿佛那一霎那就成了多年的好友,就连专心煮茶的小丫头,手上也轻快了几分。
“上次去美国时,就听说了先生大名,没想到这次回来会见到您,李默实在是感到三生有幸。”李默收回目光,不等李恩富说话,继续娓娓说道:“少小离家,异国求学,十年苦读,想的是学成后报效为国。却因为一纸诏令被迫中断学业。”
“冲破囚笼重回他乡,为的是心中对学业的那份执着!在斥骂中改换国籍,为的是对爱情的承诺!为了华工奔波高呼,十年一日,为的是那颗还在跳动,流淌着热血的中华心!”
“先生,这些年很苦?!”
李默坐在藤椅上,看似悠闲,却字字如针,即便是煮茶弄水的小巧,也不禁为这番话抬起了眼帘,望着那张布满风霜的脸颊,心中除了诧异,还有少爷为什么这么了解对方的震惊,也有对这位两鬓花白的男子,带上了一丝赞佩。
这是十九世纪末的世界,那些后世的考证永远也无法让人们明白,在这个时代的世界,华人所处的地位是多么地下。
布满美国的铁路线上的累累白骨,因为一部排华法案,让真相永远淹没在历史的洪水中,只有回到了这个时代,亲眼看到这一切,才明白李恩富为华工们奔走疾呼的过程中有多少辛酸!
一个美国国籍,让李恩富成为了罪人,戴上了叛国的帽子,连国内的家人也受到了波及,但和他这十年来的苦相比,国籍之争已经微不足道。
国籍可以改,但改不了心中的那颗中华之心!李默知道,李恩富更加知道,当他做出选择,深情凝望着妻子的那刻起,他就做出了决定,即便有再多的骂声,即便国人视他为叛国贼,即便美国人视他为异类,他也要用自己的力量,为这个民族和那些苦难中的海外游子,拼尽全力!
面前的男子,是李默转世后,遇到的第一位思想超越了国界阻扰,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一笔,最终却毁誉参半的华人。
在他心中,那个如今仍然屹立在东方的古老王朝已经在麻木中死去,他眼中只有那个苦难中的民族!这与李默何其相似!
这样一个人!李大少爷绝不想,也不能放弃!
李恩富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睛里已经补上了一层水雾,他震惊面前这个少年对自己过去的了解,也震惊他话语中的那份理解。
长年以来,为华工们四处奔走,见惯了华工们的凄惨和生死的他,早已忘记了流泪的感觉,即便是面对一些美国人的死亡威胁,他也没有胆怯过,可如今坐在这里,品着香浓的家乡茶,却让他重温了泪花倾洒,心悸神怯的感觉。
对面,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神,仿佛一眼看穿了自己,让一种久违的感觉重新回到了身上!
李恩富已经无法形容心中的震撼,微微张开的嘴巴里呼呼地冒着热气。“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真的是一位普普通通,从国内逃出来的少爷吗?”
曾以为在这里快一个月了,已经从侧面了解了李默,不敢说完全,但至少也能掌握七七八八,但直到此刻李恩富才明白,自己面对的依然是一位充满着神秘,带着一双可以透视人心眼睛,才刚刚十五岁的少年!
“他真的只有十五岁?”
李恩富那双越来越诧异的眼神,让李大少爷心里只喊爽快。越是神秘的东西,就越能吸引人,即便是名人又怎么样?少爷要的就是这种吸引!一通胡诌外加百度娘的帮助,相信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引诱!剩下的,就要看他的血管里是否依然热血流淌。
“码字的,你逃不出少爷的手掌心!”李大少爷心中笑道。
“哎~。”良久之后,李恩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苦笑道:“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看来真是老了。”
“年仅弱冠,却能赤手空拳打拼出这么大一份基业,还能利用这份基业为那些苦难的海外游子谋前途,让他们衣食无忧,给他们一份安定,和小李先生相比,我的苦又算什么呢?”李恩富说到最后,眼眶都都红了,看得出,这位一心为了旅家,在看尽了的华工们的辛酸苦辣后,已经被李默这里华工们安居乐业的景象感动了,一时真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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