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凉风袭来,王贲打了个哆嗦,发胀的脑子却神奇的冷静下来,再看自己父亲居住的帅帐,脸上愧疚的神色挥之不去。
他心里明白,若是自己能将战局看得清清楚楚,以此说服改变战术,父亲也不会失望至此,他领兵多年对将士们的感情比也许比自己还深厚,现在做出的决定等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送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
父亲他年岁大了,本该带着一身荣耀归乡含饴弄孙,可为了给大秦留下可靠的年轻将领,他却宁可晚节不保。
王贲回到军帐,整夜辗转发侧,全无睡意,第二日一早醒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看着天空净觉出苔藓一般的灰绿色。
他神色迟疑的随着大军出行,终于在大军汇合之后,蓦然想清楚了父亲所为的“再想想清楚”是什么意思!
楚国水流大泽纵横,最善隐藏兵力,秦军却多次分兵,将原本坚不可摧的大军人数拆解得七零八落,如此一来,两军将军,秦军简直是给楚军送人头去的!
“我要去见李信将军,老叔先帮我顶一阵子,不要再分兵了!”王贲面色煞白,看不出丝毫血色,他甚至等不及对蒙武解释其中缘由,王贲已经一骑飞跃而出,转瞬间便带着三百人的亲兵失去了踪影。
蒙武目送着王贲离去,虽然不明白这个大侄子到底想到了什么,可从他惨白的脸色却轻而易举的推测出李信的战术绝对有问题,他略一琢磨,直接挥手道:“传令下去,按兵不动,原地待命。”
王贲已经下了死力追赶动身的李信大军,可到底迟了一步,等他终于发现李信的踪影,李信率领的八万秦军先锋已经死伤过半,自己也满身箭孔,被扎成了一个血人。
“大军听我号令,收缩阵型,弩军激射断后。剩余士卒,随我快速退出寝城!”王贲将李信扯上战马,霎时接过大军的指挥权,依靠着寝城尚未修成的壁垒,且战且退,一口气退出几十里。
李信面无血色的躺在草垫上,紧紧抓着手中的长枪,眼神空洞,他抖着嘴唇说:“多少……多少士卒,战死?多少人受伤?”
王贲狠狠捏住他肩膀,沉声道:“你别管他们死了多少,你得活下来,你活着才能稳定军心。”
李信露出一抹惨笑,反手抓住王贲的手掌,有气无力的说:“我现在恨不得以死谢罪,我对不起自己手下的战士,都是因为我轻敌疏忽,才让他们伤残战死。”
王贲定定的看着李信,忽然抬手狠狠给了他一拳头,怒火冲天的吼道:“孬种!有本事战败,你就没胆子活下去重整旗鼓,将项燕这个老匹夫打出江东?秦军没有你这样没担当的将领!你愧为秦人!”
李信被王贲打得满嘴献血,狠狠咳嗽几声之后,眼中却反而有了人气,他嚯嚯的干笑了几声,低声道:“老哥打得对!我现在清醒多了——项燕,项燕,我李信誓要你血债血偿,还我秦军兄弟的性命。”
“好,等你能动了,咱们再杀回去。”王贲最开嘴笑了笑,将金疮药粉洒满李信身上,数量的裹上伤口,重新将他扶上马,带着成功逃回来的三万多秦军前往蒙武处汇合。
王翦身在中军大帐,听着王贲送回的战报,面色凝重之中夹着淡淡的喜悦之意。
他叹息一声:“混账小子,终于无需老夫担忧了。项燕既然杀我秦军,也该到了我大秦将士反攻的时候了。”
王翦忽然起身,提高音量对帐外喊道:“整军进发,直冲汝阴,将项氏一族尽数拿下!”
王翦虽然称病,可他的存在本身便如秦军之中的定海神针,眼见老将军健壮稳固一如既往,之前还因为战报而心思浮动的秦军士卒立刻沉下心,再也没有任何疑虑,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行装,直奔汝阴而去与蒙武汇合。
王翦在路上遇见了归来的王贲,对儿子露出一个笑容后,直接将他带在身后,这一次,王翦没再因为彼此的父子关系而避讳,显然彻底认可了王贲的领兵打仗的本领。
五十三万大军的力量远非楚军能够抗衡,原本还将李信打得落花流水的楚军节节败退,变得毫无还手之力,项燕虽然带兵脱逃,可项氏一族除了他竟然无一人躲过此番劫难。
王翦看了看已经能够下地的李信,指着捆缚成群犹如牛马一般的项氏一族,对他说:“交给你看管。”
言下之意,竟似乎是准备将这些人留给李信泄愤!
李信却跪在王翦面前,沉声道:“李信希望独自前去战场祭扫秦军士卒,不让楚人扰了他们的埋骨之地。”
王翦拍了拍李信的肩膀,脸色终于有所和缓,他轻声说:“李信,胜败乃士兵家常事,记住今日的惨白,日后殚精竭虑也要避免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但不必为此自责耗伤心血。”
“是。末将多谢上将军开导。”李信冲王翦笑了笑,整个人已经犹如脱胎换骨一般,抹去了身上耀眼的自信,变得沉稳安宁。
王翦在他肩上拍了拍,随即抬手看着天色,望向远方,低声说:“楚国已经是大秦的囊中物,攻下寝城和汝阴之后,楚王再依仗项燕,亡败也是迟早的事情了。咱们先修整一番,再向前攻打。”
胜利的天秤已经彻底倒向秦国,王翦并没有向秦王隐藏自己之前有意实施的计划,一力背下所有罪责将消息完整的写在战报之中送往咸阳宫。
嬴政展开薄薄的锦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