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仍同往常一样掐着时辰前往惠帝的御书房。
刚出西殿,便见一个身穿总管衣饰,手执拂尘的公公,身后跟着四个粉衣宫女,穿过月亮门,朝西殿这边来了。
我停下细看,却见这公公尖脸白皮,不是凤阳宫的总管江旗么?
我直觉不好,脚底抹油,拎起裙角便跑。
“文姑娘——”
江旗一双小眼忒尖,在后面疾声唤我。我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眯眼,恍然大悟道:“竟是江总管,不知唤我何事?只是眼看着皇上快下朝了,我怕是不能再耽搁了。”
江旗一打拂尘,摆手道:“皇后娘娘已替姑娘跟皇上打过招呼了,姑娘这几日都不必去御书房了。”
我一惊,连忙问道:“总管此话何意?”
江旗道:“娘娘传姑娘去凤阳宫呢,姑娘去了自然晓得了。”
说完,他侧过身去。一宫女手捧衣饰,从他身后走了上来。
锦衣华服,玳瑁金簪。
江旗指着宫女手中的衣饰道:“还请姑娘先回殿中洗浴,再换上这身装扮,随奴才走一趟吧。”
我满腹疑问,却也晓得多问无益。四个宫女垂头跟在我身后,我却只让小芷候在一旁替我擦背洗漱。待沐浴完毕,才开门让她们进来。
待她们替我穿戴好沉重繁杂的衣饰后,我才随着江旗去往凤阳宫。
值得庆幸的是今日我并没见到皇后,接待我的似乎是凤阳宫的掌侍宫女。江旗介绍说,她叫筠娘。
筠娘大约三十来岁,身材高挑纤细,下巴尖长,颧骨突出,满脸写着不好相处。
见了我,先是上下打量,然后一手拿着根小指粗细磨得光滑发亮的竹筋,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掌,围着我转圈。
半晌,她停下来,坐回到案前。她双手交握置于丹田处,臀部紧贴着脚跟,背脊崩成一条直线,坐得端正笔直。她捧起案上热茶,白雾腾上她的眉眼,她小抿一口,将茶盏轻放回案上,抬眸道:“听说,文姑娘父亲是觐州文蓟文大人?”
来到燕京之后,人人见我第一面,皆不免提及我的父亲。我对此习以为常,便答:“正是。”
她站起身来,轻移莲步,走到我的面前,意味深长的说:“觐州乡野之地,民风未曾开化,可燕京不同。燕京重礼,一言一行,皆是有礼可循。姑娘在觐州倒可不顾礼数,但到了燕京怕是也得熟识规矩了。”
觐州固然不及燕京,但也不似她口中的乡野之地,只是民风淳朴,少了诸多规矩罢了。
我在觐州十年,那里能够忍受她这般的讥讽诋毁?当即驳道:“筠姑姑此言差矣。觐州再不济,却仍是大昭一州,若觐州都是所谓的乡野之地,那我堂堂大昭的万里江山,岂非……”
我刻意拖长了声音,她脸色微变,可能是没有料到我会同她辩驳,抿唇道:“姑娘倒生了张利嘴。”
即便她再不好相与,也是皇后身边的人,我到底不想开罪她,平白惹些麻烦。
我垂眸道:“姑姑谬赞,静殊是出了名的蠢笨,还望姑姑海涵。”
筠娘面色稍见好转,示意引我依案而坐。
沉重宽大的衣袖掩住我的手,我轻轻挽起袖子,从案上端茶欲饮。
“慢——”筠娘突然叫住我。
我一顿,却见她一手轻轻挽住袖子,手指纤纤轻捏茶杯,手背弯出微微弧度,把杯口送到唇边轻抿一口,然后举杯示意道:“所谓淑女,行则端,坐则直,饮则缓,姑娘身着华服,却挽起袖子,实乃不雅之举。”
我眉心微蹙,注视着手中茶盏,问道:“姑姑今日,可是奉命查静殊礼仪?”
我干脆端起杯盏豪饮一口,然后把空空如也的茶杯随意置于案上。
“姑姑也知,静殊长于觐州,学不来燕京世家的做派。”我歉意一笑:“姑姑还是莫要耗费心力,来提点静殊了。”
她顿时噎住,竟不晓得如何说我才好。
这时,一宫女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筠娘身侧耳语了一番。
我暗暗把把身子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筠娘瞥过来,抿唇道:“姑娘莫要多言,还是同奴奴婢学了规矩,姑娘省力,奴婢亦可交差。”
我一时哑口。
这话再明显不过,皇后要我学礼仪?这是为何?
我试探道:“姑姑可知,娘娘此令何意?”
筠娘道:“姑娘不必多问,只学好便是。”
我鼻头触灰,便止声不再相询。
见我上道,筠娘满意地理了理衣襟,开始从衣着讲起。
我心里虽然万般不愿,但既是皇后懿旨,也只有遵从。
筠娘一边给我做着示范,一边问我,可看明白了。
我学得十分吃力,四肢酸疼。
我从来不晓得,学规矩是这么劳累身体的事情。这燕京繁华,规矩也繁杂,我倒情愿呆在觐州。
这时,殿门外响起宫女的声音:“殿下。”
我和筠娘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朝门外瞧去。
毫无意外的,便看见萧钺一身玄衣,抬步迈入殿中。
筠娘上前一步,朝他盈盈一拜。此时殿内殿外皆是皇后的人,我不敢逾矩,亦屈身行礼。
萧钺道:“免礼。”
筠娘起身问道:“殿下此来做何?”
她看了看我,斟酌道:“皇后娘娘命奴婢同文姑娘教授礼仪……”
萧钺一摆手,竟不待她说完便道:“母后那儿本王来说。”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