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雨如丝绦、如珠帘,连绵不绝。
远处的奇山峻石变得郁郁葱葱,自半山腰处,腾起一片烟雾,显得灵秀无比。险峰之下,便是那穿山而过的汉水,雨水并未将汉水变得浑黄,反而微微渗出一丝青绿色来,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汉水就如甘泉一般,带着丝丝的甜味。
汉水之畔的山坡上,却满地都是尸体!有人尸、马尸,人尸、马尸间杂在一起,不是人尸压着马尸,就是马尸压着人尸。生前,人马一体,共同征战,生后,人马依然一体,互相偎依着,黄泉路上好作伴。
人尸的姿态千奇百怪,有的仰躺于地,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似乎在质问老天爷为何不开眼;有的伏趴于地,将脸深深地埋入大地母亲的怀中,哦,娘,俺下辈子一定好好侍奉您老人家……
这些尸体的死法几乎一致:为弩箭所伤!伤口处的弩箭清晰可见,在唇雨的冲刷下,伤口变成了白森森的颜色。
顺着山坡往东,那里远比此处要惨。在那里,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不是少了胳膊,就是少了大腿,有的甚至被削掉了半边脑袋……到处都是残胳膊断腿,惨不忍睹!
而且肢体断裂处,毫不例外地呈现出漆黑色,显然被开花弹所伤。
整个战场上,几乎看不到一滴鲜血,鲜血不是渗透到泥土之中,就是被连日来的唇雨冲刷干净,成为汉水之中的一滴水,重新滋润着大地……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崇祯九年二月二十五,高迎祥率众冲击天策军大营,死伤无数,无法寸进。后来,在虎啸军和雄威军的夹击之下,贼骑兵彻底崩溃,大部投降,少部散入山中。
荆州军不顾山路湿滑,到处搜索敌踪。最终,在一处山洞中将高迎祥生擒,同时被擒的还有刘哲,而王光恩则死于乱军之中。
军帐之中,侍卫挺枪持刀,铿锵侍立,目不斜视,一片肃穆。林纯鸿端坐于帅椅中,手抚椅臂,冷声吩咐道:“带上来吧!”
只见一捆绑得如粽子般的中年人,被两侍卫推搡着走到林纯鸿之前。此人颇为憔悴,长发散落着,胡乱披在白衣之上。
侍卫用劲按压白衣之士,喝道:“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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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纯鸿挥了挥右手,道:“不跪算了,让他站着吧!”
侍卫放手,让高迎祥站立起来,高迎祥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你就是林纯鸿?何以年轻至斯?”
林纯鸿不去理他,问道:“闯王?高迎祥?”
高迎祥傲然道:“正是本王!今日为你所擒,要杀要剐,随你!”
林纯鸿盯了高迎祥良久,冷笑道:“闯王纵横天下,为何却惜一死?”
高迎祥一愣,方才反应过来林纯鸿说他被生擒一事,怒气勃发,高声道:“本王自起事以来,手下败将不计其数,本王就想亲眼看看,屡次击败本王的究竟是何人!”
林纯鸿哼了一声,不屑道:“说得好听!是不是舍不得你这条小命?”
旋即,林纯鸿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杀人如麻,视天下百姓为刍狗的高迎祥居然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高迎祥大怒,露出沙场征战的本色,须发皆张,厉声呼道:“住口!老子要是贪生怕死,就不会走上这条路!朝廷无道,百姓无活路,为了活命,唯有反他娘的!”
林纯鸿道:“好一个百姓无活路!方城、南召百姓本有活路,贼寇一到,就没了活路!高迎祥!”
林纯鸿大喝道:“南阳两月,丧命汝手的百姓不下二十万!这就是你为百姓讨的活路?”
高迎祥皱了皱眉头,反驳道:“一丘之貉也!你林纯鸿也别五十步笑百步!别以为本王不知你底细!你无非借杀贼之名,暗地拥兵自立!所谓的狗屁朝廷,所谓的千万生民,在你这个伪君子面前,无非是一块可有可无的遮羞布而已!”
林纯鸿冷笑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拥兵自立!你与荆州军交锋多次,可曾听闻荆州军抢掠百姓,可曾听闻过荆州军妄杀过一名百姓?”
高迎祥默然。
林纯鸿无意纠缠此事,转变话题,语气平缓地问道:“可曾读书?”
高迎祥点了点头。林纯鸿接着道:“秦末陈胜吴广乘时而起,汉高祖最终成事;西汉末,绿林、赤眉起事,光武乘时而立;东汉末,黄巾之乱,最终曹操、刘备、孙权立……”
不等林纯鸿把话说完,高迎祥哈哈大笑:“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本王最终逃脱不了死于非命的结局!本王自幼贩马,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大丈夫立于世,无非就是痛痛快快!整日对着腐儒唯唯诺诺,凭地不痛快,岂是本王所求?”
林纯鸿冷笑道:“为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性命于不顾。天下自私者,无出你右!如果你择一块落脚之地,给百姓一条活路,厉兵秣马,与天下豪杰争雄,我也得拱手说声佩服!如你往日所为,为了杀戮而杀戮,天谴人怒!”
高迎祥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非不愿,实不能也!如你所言,本王早就身首异处了!”
林纯鸿一想,还真是这个理。找到落脚之处又如何,还不是被朝廷疯狂围剿?早期的起事,无不抢掠百姓、携裹百姓四处流窜,待朝廷无力镇压时,方才考虑成为坐寇。历史上,李自成就走了这条路,只不过那厮眼光、政略实在太差劲,被女真人趁虚而入。
如果自己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