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烈阳高挂在半空。
陆云笙用手压着右腹,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一滴又一滴,落在公寓前的台阶上,身后亦是蔓延了一路的血迹。
阳光下,她的脸近乎透明,嘴唇也失去血色。
当陆云笙踏进电梯,终于支撑不住地滑坐在地。
电梯按钮上,沾满暗红的血印。
陆云笙盯着上升的楼层,额头满是冷汗,脑海里,还有母亲白槿茹和她同母异父妹妹傅瑶在术前休息室里的对话。
“人已经躺在手术室,等医生摘下她的肾,医护人员就会推你进去手术。”
“会不会出现术后排异,妈我害怕。”
“你身上已经有一颗她的肾,如果排异,不会安然无恙八年,放心吧,妈不会让你有事!”
“等我康复,我就能和远舟哥结婚了。”
“到时候,我的宝贝女儿就是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陆云笙按紧腹部的伤口。
手术台上,锋利的手术刀划过皮肉,药物麻痹的不止她的身体,还有她和白槿茹的母女情。
曾经以为是因为再嫁,白槿茹才不好对她表现得过于关心,如今算是彻底相信,在白槿茹心里,她恐怕就是一个移动的肾库。
八年前是这样,八年后更是如此。
同样是女儿,这辈子傅瑶得到的母爱,对她来说却是奢望。
电梯叮地停在28楼。
陆云笙勉强撑着地面起身,进入公寓后,她忍着晕眩推开卧室门,找到急救箱,正打算处理腹部刀伤,卧室的灯被人打开。
灯光明亮,驱散了卧室的昏暗。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口。
陆云笙看清来人,捏紧手中纱布,蒋远舟身后,是跟随他同来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
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毫不逊于太平间的温度。
哪怕她已经猜到一切,还是想要个答案:“所以你追求我、向我求婚,只是为了借婚前检查来看我的肾脏跟傅瑶还匹不匹配,你说配药为我调理身体,其实那些药是移植手术前捐赠者需要服用的,甚至……我们在中东的相遇,也是计划好的对不对?”
一个月前,她躺在检测身体的仪器台上,哪怕心有疑窦,依然选择相信自己未来的丈夫。
因为从小到大,他是唯一一个那样呵护过她的人。
也让她第一次真正活得像个女孩……
如今,全都沦为笑谈!
恍神之际,男人皮鞋出现在她面前。
蒋远舟蹲下,温柔眼眸注视着她:“阿笙,瑶瑶还等着你的肾。”
“那你知不知道,八年前,我已经给过她一颗肾?”
回答她的,只有寂静的空气。
所以,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自己交出这颗肾会是什么后果。
一滴冷汗从陆云笙颊边滑落,她的声线很低:“如果我不给呢?”
话落,她血迹斑斑的右手被攥住。
蒋远舟的掌心温暖:“等瑶瑶的身体好转,蒋傅两家会联姻,届时傅文韬就举荐我父亲成为泸市市长,我父亲做了一辈子生意人,从政是他毕生的心愿,至于你母亲,会把凌云50股份划到瑶瑶名下作为嫁妆。”
蒋远舟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水蛭钻进陆云笙的血肉。
他的语调缱绻,却说着最残忍的真相:“阿笙,虽然我接近你怀有目的,但在中东……我确实被你吸引,当你对我不理睬,我会想方设法吸引你的注意,那是我第一次尝到患得患失的滋味。”
“还有那个姓周的傻子,他和你一块长大,又陪着你去当兵,我嫉妒得快发疯,所以,我托关系把他调走,让他离你远远的。”
陆云笙眼圈泛红,情绪出现严重起伏。
周勉是她最好的朋友。
半年前,周勉却在执行一项撤侨任务时牺牲,尸骨无存。
蒋远舟抬手替她擦掉眼角泪光:“还有你那个表妹江汐,我不了解你,只能去接近她,她不像你提防心重,但她错在没自知之明,想要的太多。”
“江汐怀的孩子是你的?”陆云笙沙着嗓子问。
蒋远舟没否认。
陆云笙:“也是你找人奸污了她?”
“我只叫人弄掉她的孩子,没想到那些人会起歹意。”
最后孩子是掉了,江汐也变得疯疯癫癫。
他说得平静,好像事不关己,陆云笙却闭上眼。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是确信她今天活不成,所以大发慈悲,决定让她做个明白鬼?
蒋远舟静默片刻,然后轻声叹息:“阿笙,我只是想告诉你,曾经我一度有过跟你白首偕老的念头。”
然而,利益终究战胜了一切。
陆云笙倏地轻笑。
那抹笑盛开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不是自嘲,也不是绝望。
这些年,她想过自己会在执行任务中丧生,就像周勉,为国捐躯,唯独没料到,自己最后是死在亲近人的阴谋算计下。
蒋远舟还没弄懂陆云笙为何笑,忽然听到她问:“尝过离成功只有一步却功亏一篑的滋味吗?”
刹那,蒋远舟意识到什么。
他一把拽开陆云笙,却已然来不及!
陆云笙鲜血淋漓的左手上,牢牢握着一把镊子。
——镊子尖端已经没入她腹部。
蒋远舟握着云笙肩膀的双手在颤抖。
如愿欣赏到他震惊的面孔,陆云笙缓缓转动镊子,就像失去痛觉的怪物,唇角上扬:“想要这颗肾,让傅瑶来地狱跟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