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晴微皱了皱眉,后退几步,点头道:“王爷。”
姬明礼去踹薛蟠的动作一顿,良久,缓缓放下脚,回身看向杜若晴。
杜若晴微微垂眸道:“此事当交由五城兵马司,王爷滥用私刑,不妥。”
五城兵马司的人早就到了,只是慑于薛蟠威势,不敢近前罢了,如今既听得王爷出手,自然是恭谨地上前行礼。
“末将五城兵马司祁志远……”
姬明礼挥手,道:“让闲杂人等绕道。”
祁志远愣了愣,还是吩咐了下去。
一队巡兵四十人,看着还挺唬人,不少老百姓缩头缩脑地退得远远的,议论声渐渐听不到了。
许久不见,他又瘦了些,只这面上清冷高傲模样,还是没变。
姬明礼闭了闭眼,忽哼笑道:“这不长眼的东西,昨日欺负了本王的心肝儿,今日还敢晃到本王眼皮底下,便是打死了他……也是活该,杜大人有意见?”
杜若晴顿了顿,道:“下官不敢,下官……草民已辞了官,当不得王爷此话,草民还有要事……”
姬明礼微怔,淡笑道:“无妨,本就不干你的事,你去吧。”
杜若晴行了礼,毫不犹豫地带着素匀从锦绣坊大门进去,转个弯便不见了,只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步子有多僵硬。
姬明礼面上平淡,袖中的双手却已握成了拳。
祁志远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地上哀哀惨叫的护卫小厮和姬明礼脚边不省人事的薛蟠,低声道:“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这……”
姬明礼瞥了一眼窗帘紧阖的马车,冷笑道:“他的表弟金贵,本王的……琪官便是糙养的?这薛蟠觊觎本王的人不是一次两次了,治他个藐视皇族之罪,不过分罢?”
祁志远呆了一呆,也不知该如何回话,王爷说这几人该打便打,该关便关呗,他一个专管巡逻的转职武将,哪懂什么律例条呈?
车里被吓懵的贾宝玉却醒了神,大姐姐教训下人时最常用的话,便是……藐视皇族为株连三族之罪!
不,不会的,老祖宗有先帝铁谕……贾宝玉定定心神,整了整衣冠,掀了帘子下车,强作镇静地行了礼,道:“宝玉见过王爷。”
姬明礼认得这贾家凤凰蛋,寻常时节给贾代善后人留点脸也罢了,这薛蟠……哼!
贾宝玉行了礼却不见姬明礼叫起,脸色一阵红白,却也不敢抬头,跪伏着道:“王爷容禀,此事原是因……草民而起,那人撞了草民,舅兄不忿他无礼,言语上才失了分寸。”
姬明礼冷笑道:“舅兄?贾公子好生义气,却不知六年前,贾员外送庶子给本王时,贾公子身在何处?”
那事是贾宝玉心中一件隐秘,如今被姬明礼当着众人面说出来,不由难堪至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姬明礼也不理他,对齐志远道:“这二人冲撞本王,同你们祁指挥使说一声,好生关照关照。”
齐志远应是。
说罢,也不去看贾宝玉骤然苍白的脸色,自去了。
齐志远立在原地,挠了挠头,心里嘀咕,人家好歹是官家公子来着,让自家指挥使一关照……那还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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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眼间东城残柳上□□,闲暇多日的监举司也有了人气,沈瑜林用杯盖拂了拂新茶,低低一叹。
新任左执事亦为杜若晴所荐,是从三品翰林李时洲,四十多岁模样,名不见经传,照这几日相处看来,倒是个谨小慎微的。
杜若晴这人着实生了副玲珑心肝,知晓他行事独断,特意为他寻了这么个软性子的同僚。
左执事公务不及右执事繁琐,却很杂,这般几日下来,倒比年前那一月还忙些。
只是,忙些也好,省得心乱。
按了按心口那块玉佩,沈瑜林轻叹。
有些人,有些事,离了才晓珍贵。
这风光一世,他弥补了不少遗憾,得到了许多真心,步步青云,处处逢源。相对的,倒有些空虚起来,姬谦出现的时机太好,表白的时机太妙,撇去身份地位不提,他也是动心过的。
娘亲待他好,是因血缘天性,师父待他好,是为师徒情分,明音笑之待他好,是因他才识性情人品……唯有姬谦,只为他是沈瑜林。
这话虽薄凉,只事实确是如此,若他还魂之身非贾环,娘亲便是陌路,若他所拜之师非师父,这情分也莫提,若他撕去那层温文外衣,那些发小知音……又会如何?
他的性子其实极似姬谦,冷进了心底,傲进了骨中,只是前世无数次的教训,让他慢慢拾起了君子的面具,那人却是第一眼,便看进了他心底。
沈瑜林是天生的伪君子,却极少在他面前伪装,骄傲便是骄傲,疲惫便是疲惫,姬谦眼中的沈瑜林,才是他自己。
只是有朝一日,那人位登九五,坐拥三宫六院之时,他沈瑜林又算什么?
帝王真心,是最易消磨的东西。
炉中香断,余烟袅袅,沈瑜林低垂凤目,忽忆起大长公主一身红衣傲然立在凤尾殿前,对他道:“纪郎君,以后如何,本宫不管,我心悦君,能嫁为君妇,纵只有一日情缘,我亦心甘。”
沈瑜林眨了眨眼,却发觉一道清泪已湿重袖,可笑,两世为人,他终究没有放纵的勇气。
从前不妒他后宅事,只因他不在意,如今倒是自咬了舌头,情之所钟,焉能不妒?
大晋四美,一位文帝卿贵妃,一位高祖冯贵妃……还有武帝芷昭仪,萱昭仪,为双生美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