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师傅负责的工作叫“接车”,这是术语,而且仅限我们单位的人之间使用。在工作面(也叫掌型面)上,有几条运输荒石到机器口的矿山轨道,上面跑着靠坡度自动滑行的矿斗车。矿斗车也轱轳马子,在山根底下装满荒石后放下来,牛师傅在中途上车,踩住脚闸,使矿斗车准确停在机器口上,打开活动挡销,矿斗车自动翻转,使斗内荒石倒进机器口!
牛师傅说话的声音很特别,好像有一半声音是从鼻子里传出去的,还有一半则类似于腹语,需要仔细辨听。感觉就像评书艺术家单田芳在《隋唐演义》里学的罗世信的声音。过了破巨石关之后的第二天,牛师傅开始正式带着我接车。我们站在装车点与机器口之间的轨道旁,一辆矿斗车过来了,刚从装车点放下来时很慢,但越来越快,到我身边时应该有40公里的速度了。牛师傅嗖地跳上了车,看我没动,就喊:“上来呀!”我感觉他就是罗世信。我追着车跑了一阵,噌的一下,跳上了牛师傅给我让出的地方脚有站的地方,手也得找个地方把着,就把左手摁在一个方便的位置,右手则把着斗子的右侧外边。我左手摁着的地方,是矿斗车固定挡板与活动挡销之间的接触处。车不颠簸,它们之间没有缝隙,就是一块铁。如遇颠簸或撞击,它们之间会因矿斗的左右摆动而出现缝隙,并瞬间闭合。我上车后左手就自然地摁在那个缝隙上,车一直平稳滑行并慢慢停下来,到了机器口,轨道尽头有一横木,矿斗车的两个前轮自然撞到那个横木上,而我因车的抖动两手自然使劲抓住摁实,就在这一瞬间,固定挡板与活动挡销间也迅速开合了一下,于是我的左手中指指肚被夹在两者之间,一下子就被咬掉了一块肉!在那一瞬间我并没有感到疼,甚至没看到血,只看到指肚上缺了一块枣核形的肉,伤面开始还是白色,瞬间后的瞬间就变成红色,血就流到了指夹间,同时疼痛也迅速展开。我赶紧把手指伸进嘴吮吸,用舌头舔。过去割了口子什么的都这样,有时也用大酱或道边的细土。这回不奏效,血太旺,止不住,可能是缺了一块肉所致。我跳下车,准备找块布把伤口缠上。牛师傅是怎么把车里的荒石弄到机器口里的我没看到。又因为刚上班两天,还分不清东西南北,根本找不到布条,就把自己的柳条安全帽的白布衬子拆了下来,把手指缠到不再出血,然后带上手套又站到了牛师傅身边。牛师傅看了我一眼,问:“怎么了?”我笑了笑说:“夹了个紫豆子,没事!”
又一台车下来,这回我与牛师傅一起跳上车,吃一堑长一智,左手改握挡板下的铁架边。车到机器口停下,牛师傅用手压了一下左面车斗的边,右手将与活动挡板相连的手柄杆扳了一下,车斗就自己翻向右侧,斗里的荒石就倒进了机器口,然后推压左侧车斗边,使车斗归回原位,接着左手拽着车架子,使矿斗车往回去的方向走。看牛师傅拽车,我也用右手拽着车架子帮忙。拽了大约10米,牛师傅松手不拽了,把车仍在那里。我心想这怎么行,上面再有矿斗车下来,不就撞上了吗?就在我疑惑之时,看到另一条轨道上开过来一台车,象是手扶拖拉机的头,只是它装的不是胶皮轮子,而是与矿斗车一样的铁轮子。车上有一驾驶员,推着那台空的矿斗车往轨道的尽头山根底下去了。噢,原来是这样啊,矿斗车是由它推回去的。我正在想着这些,牛师傅问我:“会了吗?”我没加思索地回答:“会了!”牛师傅就说:“我去抽会烟,你接吧!”我兴奋地说:“好!”赶紧跑去牛师傅接车的位置,牛师傅就向风机房的另一侧走。那里有一个水泥台阶,上面的平台有3平方米左右,是进入风机房用。风机房为正南向,所以那里冬天朝阳又无风,夏季时,下午三点前阳光照不到,很风凉。工人们休息时自然都聚在那里,抽烟的抽烟,喝水的喝水,闲聊的闲聊。牛师傅就是去那里抽烟的,但这些是我之后才知道的。
一辆装满荒石的车下来了,我很激动,这是我第一次单独接车,我一定要做的漂亮。车到了,我嗖的跳上去,很漂亮的起跳,极轻柔准确的落着。随着车的自动滑行,车向机器口奔去,一切正常,我很自豪。可这自豪还没好好体味,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头两次与牛师傅一起接车时,车速是从上车后逐渐开始降下来的,到了机器口就停在了那里。可现在这车怎么不降速,反倒是越来越快?我觉得不对后也同时想到了矿斗车的降速应该是人为的,可牛师傅没教我,我赶紧找能降速的设备,上面没有,只有个活动挡板扳手,两侧也没有,我突然想到,牛师傅接车时几乎没看到他有什么降速的操作,那速度是怎么降下来的?对,我只注意到他的手,没注意他的脚,应该是脚上的动作。我连忙低头寻找,还好,我们站着的踏板上有一个东西,应该是踏上去以降速的。来不及再多想了,我迅速用右脚踏上去,真的是降速设备,车速开始降下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车速还没有降到零,车已经撞到了机器口的横木上,撞击使我被踏板弹起,我只好用手推了一下车斗边,把自己借踏板上弹之力弹离矿斗车和机器口,否则我只能掉到机器口里,很可能出现不可逆不可想象的危险!
我安全落地了,但矿斗车却掉进了机器口,发现这一情况的投料师傅及时停了破碎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