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沙婶忽然再度握起苏婵儿的手,含泪道,“我们穷人家,当初实在吃不起饭,给卖到府里当下人。所幸老爷夫人都是菩萨心肠,待我们不薄,又得小姐体恤,这辈子也算造化。”
说着,抹了抹眼角,“苏家待我们恩重如山,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本该看着小姐风风光光出嫁享福,只可惜这身子不争气,怕是等不到这天喽……”
“婶子,别瞎说,刚刚郎中不是都说了吗,静养即可,可别没事瞎想些有的没的。”
苏婵儿勉强挤出个笑脸安慰道。
沙婶点了点头,从枕头下拿出个小小的香囊,一股陈艾的辛涩之气扑来。“小姐,我们做下人的,没有多少银两,再者小姐从小金贵,再好的东西也见过用过。这是我家乡流传的一个小方子,陈艾切碎用纱布口袋装好,塞进香囊里随身配着,可保一世逢凶化吉,驱邪消灾。小姐千万莫嫌弃。”
苏婵儿从沙婶手中接过那质料一般却绣得极好的杏色袋儿,上面一枝红梅开得正盛。苏婵儿点头,含泪笑道:“好看,谢谢婶子。”
半个月后,远在京城的霍家主人霍华皓收到泗水苏家五小姐据说用君所赠之针绣成的回礼,同样装在木盒子里,只不过盒子倒是装饰简单,仅在乌檀盒顶漆有一枝红梅。
打开观之,乃是四个绣工精致的香囊,分别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样式。盒中一股陈艾的辛涩之气,附送苏五小姐一纸小楷,言明此物乃是驱灾辟邪最佳符咒,霍公子用惯了各色熏香不如试试这清苦又别有番滋味的药香云云……
京城霍府,坐在大堂正中央的青年男子握着一只小小的香囊,望着桌上乌檀木盒子里的一张点点晕染如绯色初樱的绢笺,将香囊放到鼻端,嗅了嗅里面的清苦药香,唇角勾起一抹颇有深意的淡笑。
……
去年圆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圆月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又到了一年花灯节的时候,苏婵儿十二岁,依旧点着梅妆,安桃依旧跟在她身边,铁柱从众多学徒中升任大伙计,只是那个会亲切的笑着看他们的沙婶,已经不在了。
今年六月初苏老爷就决定让自己的夫人与未出阁的女儿一道去城东的庄子上住几天,回来正好赶上花灯节开始。虽然不太想离开宁静又悠闲的庄院,苏婵儿还是得回去乞巧拜神,把未婚女子的那一套做全。
真是的,没事凑个什么热闹……苏府装饰精美的马车轻快的驶在官道上,里面坐着的苏五小姐却是一肚子闷气。
因为赶着回府准备过节事宜,潘氏早早动身了,奈何苏婵儿死也不肯回家,向来疼宠女儿的苏夫人只好一个人带着丫鬟小厮先行,直到六月末了才派人要将躲在庄子里的五小姐抓回去。
真他奶奶的……苏婵儿很郁闷,非常郁闷。
每年七月初五到初七城内注定是人山人海比肩接踵,无论是大街上还是云华庙都挤得跟前世的地铁车厢似的,她没事儿干嘛要去当鱼罐头?!
轰隆一声,马车,震了一下,苏婵儿一个不查额头咣的撞到车壁上。
“怎么啦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
“……五……五小姐……”帘外传来马车夫惶恐的声音。苏婵儿揉揉额头,伸手让安桃搀着,掀开绸帘。
“怎么回事……”
只见马车前方的官道上赫然趴着一个浑身血迹的男人,棕色的长卷发凌乱的披在背上,一顶三角帽被丢在身边,长风衣,袖口露出欧式衬衣的花边儿,污迹斑斑的长筒袜和马靴。赶车的车夫战战兢兢的指着那人:“这……这人突然窜出来……”
苏婵儿跳下马车,很明显,这是一个异域人。这个世界的人也跟东西方一样有着差别,中原与西域诸国交往也颇频繁,泗水城里有时也会看见相貌发色眼珠与众人有很大区别的外国商人来往,苏府更是同一些西域人有生意上的合作。只不过现在这个外国人看起来状况不佳。
想到这里,苏婵儿慢慢走过去,微屈身便听到那人正以蚊吟般的声音低低道:“p……”
!!
呆愣了片刻,苏五小姐小心翼翼道:“ca”
“!!!”
那人忽的跳起来,一把抓住苏婵儿的衣袖,焦急又惊恐的,ther!!!”
“ell,don`,`llt.”
苏婵儿定了定神,费力的把那人从地上拉起来,唤来车夫搀着他把他塞进马车,随即自己也坐上去。车夫赶紧赶路,苏婵儿又打发安桃给那人喂点水。
看着那老外捧着水囊一口一口努力下咽的样子,苏五小姐脑子里忽然有了一种时空交错的错觉。
……又穿越了?
回了府,苏婵儿当先叫人将那个外国人抬下来。还不及众人细问,五小姐便又张罗着叫人请大夫给治伤。忙忙的足乱了一个上午才妥当下来,那外国人便安置在西院的客房内。
待到送走了大夫,苏婵儿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又有母亲身边的丫鬟打发了来请五小姐,苏婵儿只得又到母亲房里去了一趟。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了那外国人的来历。潘氏也不絮叨,只叫女儿注意着那人的言行,若是个心怀不轨的,便提防着送了出去。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苏婵儿捏着酸疼的两条腿趴在床上瘫成一堆叹气。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捡到一个老外就算了,居然还说的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