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颜双的嗓子发出一个音节，本该挂在嘴边的称呼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双，”听筒里的男人嗓音有些沙哑，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他嘴边的烟味，“听说你放寒假了啊？”
“嗯……”颜双神情不大自在，每次和那个爸爸讲话，都叫她觉得隐隐难过，她用鼻子嗯了一声，简短地表示肯定。
“哦，”男人那边也沉默了，他手忙脚乱地寻找着话题，“你现在干嘛呢，吃饭了吗？”
“还没，在爷爷这边。”颜双没怎么多想，她并非有意刺痛那个爸爸的心脏，只是他和妈妈离婚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要重新定义，对于黎明江这个人存在，就难以不再三地提起，她口中的“爷爷”，自然是她继父黎明江的爸爸。
那边的男人愣怔一下，随后干巴巴地笑笑：“哦，那你们快吃饭吧。”
看着他正要挂电话，颜双心里猛地一沉：“等等！”
电话那头的男人笑了笑，温柔地问：“怎么了？”
“你——”颜双咬咬牙，她最讨厌爸爸这一副怂样子，为什么每次都要退让，当初妈妈说离婚，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妈妈说要带着颜双，他也想也没想就又答应了，什么都不争取，活该被人欺负。
“你就——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颜双捏着手机的手都在打颤，她缩在阳台的沙发里，眼睛看着远处模糊的光景。
那边短暂的沉默，随后是男人熟悉的嗓音：“小双，爸爸知道你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颜双揉揉鼻子，没再说什么，她从门缝里看看还在玩耍的小孩子，对着听筒说，“我们该吃饭了，我先挂了。”
不等那边有什么反应，颜双便按了红色的挂断键，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其实还在生闷气，觉得这个亲爹是在是太不男人了，或者说，他根本不关心她和她妈。
好不容易放一次假回来，来看她一次就有这么难吗？打个电话还磨磨唧唧，说不到两三句就要结束，自己一提起黎明江，他就一副怂样子，这还是个男人嘛？
她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大学报志愿那次，本来她想要征求她爸爸的意见，结果问的时候，他却只是对着黎明江的方案点了点头，说你那个后爹想得还是挺对的，这个大学的医学部好啊，以后就业多方便。
颜双当场就跟他翻脸了。
不但跟他翻脸了，还跟黎明江翻脸了——那也是她第一次没顺着黎明江的意思，居然还是为了那个叫李斐然的渣男。
颜双越想越气，自己跟自己生气，气得还开始胃疼了。
那一瞬间她居然格外想要见到童烊，她心里翻天覆地，仿佛经历一场汹涌的海啸，颜双拿着手机，盯着和童烊聊天的微信页面。
她最终还是没能把消息发出去。
童烊踩着一地的月光回到了他居住的老社区。
声控灯敏感地亮起，他从夜色的阴影走向人造的光明，影子被灯光拉得无限变长，在四楼停下脚步，一直握在手里的钥匙终于排上了用场，他轻手轻脚地开门，客厅里有光亮，暖气开的十足，仿佛一切都在等他回来。
外婆在厨房给他包馄饨，作为明天的早饭，听见他回来了，伸出一根脑袋和蔼地笑，脸上的皱纹深刻却又柔和，她没有埋怨童烊的晚归，也没有追问他去做了什么。
“外婆。”，轻手轻脚地挂在门后，表示他回来了。
“回来就好。”外婆点点头。
家里一尘不染，电器都被外婆钩织上洁净的网套，童烊打了招呼就转身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外婆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间就笑起来，“哎呦，我的童烊长大了。”
她每次看见童烊都要感慨，我的童烊长大了。仿佛昨天他还是牙牙学语的孩童。
童烊恍惚地转过身，看着外婆被柔和的灯光笼罩，望着自己的眼睛里满是欣慰。
外婆回过头，苍老的躯干还在厨房里小心地包着馄饨，她的动作十分缓慢，像是一帧帧的老电影，在回忆里不断重现。童烊发了会儿呆，悄悄地走回屋子，脱了外套。
他看着自己的课桌，陈年的木头，颜色变成深褐色，他一时间无语，是啊，他是长大了。
可是很多事情，他怎么还是无能为力。
这就是他从前梦寐以求的长大吗？
他突然泪眼朦胧，他想起外婆就是这样生活在这间老房子里，自从他高中时外公去世，这里就只有外婆和他一个人，在他去大学的日子里，就只有外婆，每天对着墙壁上的照片发呆，这么小的墙壁，只能容纳多少照片，反反复复地看，却跟看不倦似的，那上面是他小时候，是不是因为看得多了，外婆总觉得他一直都是这么大。
叫人难过的安静，他很少这么难过，叫人孤立还是叫人欺负，他从来没有这样难过。
他知道，外婆当下也只有他了，他同样的，也只有外婆。
寒假在家偷闲的时光总是短暂，一转眼到了年三十，颜双的妈妈包饺子，爸爸也在厨房里帮忙，她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画画。
画纸上的素描还未全部完成，一个初雪的时节，而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
一个怪诞的主题，颜双拖着下巴想，轻轻放下铅笔。
一阵敲门声响起，颜双起身开门，妈妈一副厨房全副武装的模样，喊她出来吃饭，一起来叫她的还有兴奋的小黄。
吃完了晚饭，妈妈问颜双今年要不要出去走走，看看那些烟花啊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