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的二位公子都是猫咪昼伏夜出的作息。傅菇;傅芝是在王宫值夜班的金吾队长,待家里时也从不在晚上睡觉。
傅安是别墅的总管,傅将军信赖的老仆,上了年纪,熬不起夜了。可如今傅家公子深夜摆宴席款待朋友,他只好陪着,上下眼皮相贴,偏不能睡,好不烦恼。
这时候一个小家丁匆匆过来向他禀告,方才有四个墨者叩了别墅的门,求留宿一夜。小家丁不敢有什么主意,特来请示总管。
傅安知道傅家向来尊重奇人异士,墨子会更是天下无人不晓的白道帮派,即便再寻常的墨者,傅家都会客气对待。
“留四间偏房与他们吧。茶饭、炭、热水、都不要短少。”傅安示下。
小家丁才领命动身,傅安有了新的主意,又叫住他,“墨子会崇尚简朴,行事低调,衣着都很普通,难分上下。我随你去看看,倘若怠慢了墨子会的厉害人物,主人和公子都要怪罪我们的。”
不一会,傅安到了别墅的前堂,见到四个短衣劲装、风尘仆仆的墨者,是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男青年,一个女青年,他们也不就坐,就像旅鸟那样立着。
为首的卢正直向傅安施了一礼,十分诚恳地道,“我们是大梁城的墨者,从王畿附近的枣镇修缮完毕水利归来。深夜里大梁城门关闭,进不了城,只好求山庄的主人一处偏堂暂栖,鸡鸣后我们就起行。”
傅安不禁对这面相朴厚的墨者有了好感。他在山庄都听说了墨子会“兼爱非攻”的纲领。今天一见,果然名实相符,如此晚了还在为百姓的事情奔波,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傅安笑道,“主人平日最敬重利益天下的贤者,哪里会吝啬一屋。四位想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他吩咐小家丁安排馆舍,墨者们有求,傅家必应。
四位墨者面露欣喜,谢过傅安。他们喜的自然不是区区的吃饱喝暖有床睡觉,而是果然轻松进入了尚没有戒心的傅宅。
韩英姿不经意地向傅安请教,“远远的,我就听到别墅里歌赋明月的天籁之声。今夜贵府宴的是什么宾客,请了哪一位梨园名伶?”
一旦进了傅宅,韩英姿自然要得寸进尺,盘根究底了。不刨到那枚古钱,他是不会走的。
卢正直故作恼怒,斥韩英姿道,“你这孩子,问别人家短长做什么!我们墨者求一榻容身足矣,艳羡什么公卿的繁华热闹!”
“墨子会又不是空门的和尚,”
韩英姿低下头去,自言自语地小声埋怨,
“卢墨者是大梁墨子会机关堂的副堂主,连傅家公子的宴席都上不了,傅将军家的人也太看扁我们墨子会了吧。”
游侠是这些墨者的秘密身份,他们行侠时永远躲在铁面具之后。而机关堂副堂主才是卢正直公开的身份,就像蒋齐的公开身份是机关堂的名匠,韩英姿是机关堂的工匠,白璇是土木堂的工匠。
在野的宋异人舵主一点都不逊于朝中的傅将军的分量。傅将军得到的是一国之王的宠信,而宋舵主背靠的遍布天下的十家之一,人间最善于制作机械与火器的组织。
韩英姿说的小声,可傅家的几个家仆有心,都是听见了的。
傅安有些尴尬。客是他请进来的,宴席可不能让他们这些外人去。这深夜还在吃宴席的,都是傅家公子的知心好友,说的不是机密事情,就是没顾忌的笑话。他得寻一个理由支吾过去。自己方才把话说满了,唉,这桩事可不能有求必应。
这时候,倒有一个人来替这老仆解围了。
一个高个子青年在廊道的转角唤住了韩英姿他们。韩英姿四处搜寻的贼眉鼠眼也不由被那青年吸引。
这青年一身剑侠一般的短衣装束,赤铜色的肌肤,双目灼灼有神地看着韩英姿。他指头上也戴着一枚纳戒。
韩英姿不由想起将自己杀得狼狈万分的李秀玲,眼前这青年的筋骨如钢,行止如风,分明也是一个武者。
“二公子。”傅安道。
“听仆人说人,顺便来看看。”傅芝随口道。
——原来他就是傅芝。
韩英姿向那男子点首。
然而,韩英姿纳戒里的古钱并没有任何反响,他对这青年没有什么同考的感应。难道,傅芝并没持有古钱?
傅安向傅芝介绍了四位墨者。
傅芝笑了,“有缘千里来相会。墨子会的朋友既然来了,一道上宴席吧。”
出乎众墨者的意料,本以为还要费一番波折,孰知如此容易就接近了嫌疑目标。
傅芝走近韩英姿,道,“哈,你就是韩英姿?”
韩英姿疑惑,大梁王城如海,傅芝怎么知道有他这个人的?
“韩夫人的大名大梁城人尽皆知。小时候,我就十分喜欢韩夫人送傅家的自鸣钟。每到钟点,就有一个布谷鸟从里面弹出来。”
说着,傅芝又笑了起来。
韩英姿想,真是为谁辛苦为谁甜,娘亲做的好东西自己得不着,都送别人家了。
“你是白璇吧。我听父亲说,大梁墨子会年轻一代人里,数你的手艺最好。往后傅家如果有委托,还请白大匠记得我这次宴席的人情。”
傅芝又转向白璇道。
“傅将军执掌金吾卫多年,看来大梁城的贩夫走卒,都逃不出傅将军千里眼顺风耳。”
白璇冷冷道。
师姐旁观者清,白璇的话猛然点醒了韩英姿
——金吾卫士是魏王的耳目,在背地里也为魏王做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