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不是真正懂得了爱这个东西?它不是捉摸不定的,像风,又不像风,“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风看不见,但是被它拂过的地方,处处又都是它的痕迹,腊腊作响的红旗,倏忽飞起的落叶,还有逆风高飞的风筝,而我时常会想,文森特先生千里迢迢终于找到了小风筝,而它这么小,这么脆弱,在风里飞的样子都是颤颤巍巍的,他会失望吗,我没有画他失望的样子,我只是单方面地宣布:所有可爱的,都值得被爱。
文森特先生,我爱你。
2017年春天,我终于收拾完所有的行囊,包括苏景忱的质疑,捧着花送给台上光芒四射的杨孝文。他说:“你知道吗,其实曾经很多人都劝我一心一意拉琴,我知道这一行很难走,所以想找一条捷径,真正让我动摇的是你跟我说的那句‘你都不知道你拉琴的时候多厉害’。苏夏,谢谢你。”
他的领结是我做的,胸针是我打的,现在他又说眼前的人都是被我影响的,但是,是何德何能?我只有一束捧花,此刻最真实,其他的一切都像是梦幻。
“文森特先生真有那么好吗?”他问我。
文森特先生,很惊艳,惊艳到跟这个尘世都没有关系,他有些是我天马行空的想象,但是谁又说杨孝文不能满足这些想象呢,漫画是假的,杨孝文是真的。我为我曾经的冷漠道歉,也为这份冷漠暗自庆幸,太早相聚,就没有故事了。也为文森特先生那股傻傻坚持的心感动,他就像温柔的,悠悠绵长的细雪,洋洋洒洒,终究会覆盖这个疮痍的世界,勇敢,忠贞,义无反顾的把一颗真心献给浮世;把一片赤诚寄托给生活,笨拙到不会质疑会不会被辜负。
我摇摇头。我说:“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是你,是我眼前的杨孝文……”我感觉快要在这样的故事里迷失了,但是我怕被辜负啊。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不会辜负你。”这大概是我听过最甜的话了,他曾经是那么沉默的人,眼里闪着的光和即将夺匡的泪,杨孝文比漫画里的文森特先生可爱多了。
他全家都那么可爱,饭桌上,叔叔一定是最先动筷子的人,粗糙的手一筷子可以夹很多,全部给阿姨,说阿姨最喜欢吃油焖笋了,只有这个季节可以吃到,阿姨开始埋怨他,你手劲儿这么大,孩子们吃什么。叔叔说:“下回我再多烧一点,咱们全家都够吃。”
然后是杨孝文,他说:“你吃这块,骨头给你挑了。”他知道我喜欢吃鱼。
家温馨不温馨,跟房子是没有关系的,跟住在房子里的人有关,这间两居室的房子,每个角落都是家本来应有的味道。所有人都在,厨房的灶上,炖着汤。我曾经以为这些都跟我没有什么关系,能够有一天稍稍体会一下就是奢侈了,不敢盼望拥有。
杨孝文一贯忙碌着,我打趣地逗他:“你可别把你的小风筝丢了。”
他说:“丢不了,打了死结啊!丢了,我也一样可以找回来。”
我彻底打消了定居杭州的念头,在崇川,我依然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然后可以贪婪地跑去尝叔叔的好手艺,阿姨不再出去卖菜了,每天穿的美美的去逛菜场,有空就带着叔叔去听音乐会,叔叔也会打扮得西装革履,他们是好基因的来源,一打扮也都是华丽丽的,我忍不住夸他:“叔叔真精神,看来杨孝文以后也不会差的。”
“小嘴儿甜的,都想着老了以后啦!”
我被说的脸一下子红了,接下去的话全堵在喉咙口。
夏天的闷热在八月头依然肆虐着,杨孝文拎着包准备出门,这次行程是为了赴一场婚礼,他最好的朋友要在夏威夷举办婚礼,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设计稿的问题,被催的熬了个通宵,凌晨四点才睡,他八点不到就出门了,给我留言,“早餐在锅里,你再加点水热一下,我三天就回来。”
鸡蛋,粥和豆沙包。我的小公寓里,到处都是他精心准备的惊喜。
文森特先生的小风筝可能再也不会丢了,远处不好,风里不好,被线拉着也不好,这里最好,就像一直倦鸟,终于有处栖息,不想再飞了,我就想这样上缀着,做一只贪婪的,懒惰的跟屁虫,遥远是一个可怕的词,唯有一场衷心的等候,化解所有的顾虑。
人到最后都要分别,那就让死亡来做恶人吧,六七十年光阴,才刚开始,我们的名字还没写到一起。曾经我认为过去很重要,现在看来,未来更重要,我那些想跟他说的故事,时至今日都没有说,我看着妈妈那些曾经字里行间对萧子深的深情告白,都太过懦弱,深情许下的愿都没有实现,连三行墓志铭都没有,妈妈,你看,我现在是不是都实现了?